秦惜醒過來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黑了,病房裏的燈隻開了一盞牆燈,光線昏暗,並不刺眼。
空氣裏混合著消毒水的苦味,喉嚨裏又幹又苦,秦惜下意識的想要翻動身子,就這麼簡單的動作她卻做不了,渾身上的骨頭仿佛被拆掉,她軟趴趴的在床上像條死魚,連動一動腳都艱難。
她隻能轉動眼珠,看著懸掛在頭頂左上方的輸液瓶。
外麵傳來動靜,應該是查房的護士,護士直接進來,她還沒發現秦惜已經醒了,注意力都在輸液瓶上“還好,沒有滴完。”
話音剛落,她視線往下一移,對上秦惜黑漆漆的眼睛,護士嚇了一跳:“你醒了啊。”
護士臉上帶著高興,走過去問:“你什麼時候醒的?”
“剛剛。”
“實在是不好意思,你剛醒過來沒看到人應該很怕吧。”小護士又是道歉又是解釋,“我有點餓了,就離開了一小會兒去吃了點東西,一開始是封先生守著你的,他臨時有事就走了,拜托我們照看你。”
秦惜剛醒過來,嗓子沙啞:“沒事。”
“我接點水給你潤潤嗓。”護士接了半杯溫水放上吸管方便讓秦惜喝到。
喝了一點水,嘴裏的苦味消散了許多,嗓子也沒那麼澀痛了,至少能正常說話。
小護士問道:“秦小姐,要不要通知一下封總你醒來了?”
提到封雲深,如今秦惜第一反應是逃避,她不想聽到有關封雲深一切的話題。
封雲深現在能有什麼事,無非是陪著薑明鈺。
秦惜搖頭,問了句:“現在幾點了?”
“淩晨一點。”
原來這麼晚了:“你知道今天到搶救室救我的那個人去哪了嗎?”
“哦......你說許醫生啊,他已經提前回去了,臨走時他叮囑了我們很多注意事項,讓我們好好照顧你。”
但其實,許輕舟不是提前回去的而是被封雲深叫保鏢給趕出醫院的,有封雲深的警告不能告訴秦惜真相。
秦惜控製不住的失落,她要是早點醒過來興許就能見到許輕舟了,他救了她和孩子,她還沒有當麵和他道謝。
小護士看到秦惜這副模樣,隻能心裏歎氣,秦惜昏迷的這段時間裏,醫院內部已經傳來了。
首富千金一夜落難,父親鋃鐺入獄,而她為了挽回婚姻,甘願為封雲深的愛人捐骨髓,為此丟失一個孩子,還差點死在手術台上。
這傳的有理有據,看到秦惜這個樣子,也不由得信了幾分。
有人說秦惜是活該,有個勞改犯父親,那她也不是什麼好人。
也有人說秦惜賤,作為當代獨立女性不該死皮賴臉的去挽回一個不愛她的男人。
但她卻覺得秦惜可憐,在提到封雲深的時候,她也並非傳言那般愛慕,而是避之不及的惶恐。
用語言去表達的安慰太過蒼白了,蒼白到沒有辦法去敘述很多說不出來又想說的話。
護士快速給秦惜換藥,將呼叫器放到她的手邊,叮囑她有事就按鈴,她隨時都在。
看著護士離開後,秦惜把手輕輕放在腹部上,四五周的胎兒並不會產生胎動,不知道是不是母子連心,她感覺到了孩子在微微動,似乎在回應她。
秦惜露出個苦澀的笑,伸手撚去眼角冰涼。
她的孩子是平安的,骨髓已經抽取完了,現在就等著和封雲深離婚,到時候她就搬去一個偏離的地方,每個月定期去監獄裏看望爸爸就行了。
秦家欠下了很多錢,那麼多錢她也還不完,隻能把身邊貴重物品給賣掉,她再找一份工作,存點錢留著生孩子用。
未來茫茫不可知,她隻能盡量往好的方向去想,人活著總得有希望。
原本不安的心逐漸平靜,或許是昏睡的時間太長,她到現在一點都不困。
快接近天亮的時候,她才又小憩了一會兒,但她睡的很不踏實,一會兒夢到封雲深又抓住她去抽骨髓,一會兒又夢到他踩在她的肚子上,眼神凶狠的瞪著她說:“秦惜你居然敢合著人一起騙我,我是不是警告過你就算你肚子裏的孩子還在,我也會把他弄掉的!”
秦惜頓時被嚇醒,夢裏的畫麵太過真實,嚇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她大口呼吸,眼神怔怔地看著天花板,等平息好紊亂的呼吸後,她輕輕翻了個身,發現封雲深居然站在門口。
他什麼時候來的,她一點都不知道,秦惜一看到封雲深就忍不住回想夢裏的場景,手指緊緊攥住身上的被子,原本平穩下去的心跳又急到了嗓子眼,堵得她喘不上氣。
封雲深並沒有到多久,聽到醫生說秦惜醒了他就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到了病房門口卻忽然生出一股怯意。
在他還不知道要如何麵對秦惜的時候,秦惜已經看到他了。
封雲深走進去像平時那樣站在她麵前,眼神裏帶著不易察覺的情緒。
“我聽醫生說,你昨晚就醒了,怎麼不讓護士告訴我?”
秦惜木然看著他,隻覺得無比可笑,告訴你,你會來嗎?來了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秦惜如今對他已經生不出半點愛意,隻有避之不及。
封雲深見秦惜不說話,又走近了點,腿挨著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淡漠地又問了句:“怎麼不說話?”
秦惜被他的視線壓得有些喘不過氣,她嘗試著撐起身體,封雲深伸手想要去幫她,秦惜一見他靠近下意識地閃躲,宛如驚弓之鳥。
封雲深被她這反應給搞得不明所以,原本伸出去的手就這麼僵在半空中。
半晌後,他才明白過來,秦惜這是在抗拒他的觸碰,心裏無端生出一股火氣來。
他猛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像訓狗一般逼著秦惜看向他:“你躲我做什麼?”
手中的秦惜抖成了篩子。
“你怕我做什麼,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
不會做什麼?難道他做的還不夠多嗎?她為他的心上人差點丟掉了孩子,她險些死在手術台上,她的父親還在冰冷的監獄裏關著,這一樁樁事,難道還不夠嗎?
秦惜滿臉疲憊,她抬頭看著封雲深說:“我們什麼時候去辦離婚手續。”
像是被針刺了一下,封雲深皺眉,他沒想到秦惜開口第一句居然是要和他提離婚。
攥住秦惜的手又用力了些,哪怕看到秦惜麵露痛色他也沒收手。
“我說你怎麼剛醒過來就要躲我,原來是因為這......怎麼?迫不及待地要和我離婚,是已經想好勾搭的人了?我猜猜是誰,該不會是許輕舟吧?”
秦惜疼得眼淚溢出,掙脫不了他的手隻能衝他吼道:“封雲深你發什麼瘋!”
“我發瘋?”封雲深一笑,嘴角弧度陰冷,“你知道許輕舟趕到醫院的時候對醫生說了什麼話嗎?他說,他對你的身體很了解,我真想問問看,他對你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個了解法,是不是比我這個做丈夫的還要了解?他碰過你的身體?還是親過你的嘴,亦或者摸過......還是說你肚......”
“夠了!”
“惱羞成怒,被我說中了心事?”封雲深並沒有把秦惜的嗬斥聽進去,反而覺得他猜中了幾分。
隻要一想到有人碰過秦惜,他就恨不得殺死對方,他這人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哪怕他不愛秦惜,也不會允許她被其他人碰。
秦惜自嘲道:“封雲深原來我在你心裏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嗎?”
她喜歡封雲深,一喜歡就喜歡了五年,滿心滿眼的裝著這個人,喜歡到身邊人盡皆知,自甘墮落,可現在連這份愛,都要被封雲深質疑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