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兄弟!請問蘇家如何走?”

楚三翻身下馬，看見在田間耕地的少年，開口問道。

”你不是本地人?你這麼問，哪個知道怎麼回答你?”

蘇星瑋繼續低頭耕土，沒有抬頭看他。

”小兄弟，何出此言，我說的是官話，同你說的梅城話幾乎是一樣的，所差無幾。”

楚三很是疑惑和不解，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他聽得懂梅城話，他覺得蘇星瑋自然是聽得懂官話的。

“嗯，是官話，我聽懂了，像你這樣的富貴人家自是不懂，村落一般都是以姓群聚，這裏處處都是姓蘇的，不知道你想要找那個蘇家。”

蘇星瑋解釋，這根本不是聽不聽得懂的問題，而是本來問法就有問題。

“，這樣啊!抱歉，小兄弟，我找的是——顧明珠，應該是這個名字，蘇顧氏的那個蘇家。”

楚三思考了片刻，才說出”顧明珠”三個字。

”你找她做什麼？她欠你錢了?”

”不是，不是，是我家公子找她，我家公子是顧姑娘舊識，如今榮歸故裏，特來拜訪顧姑娘。”

楚三解釋，並沒有明說是蘇瑞麟來尋自家妻子。

”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朋友，也不會來這裏見，如果是重要的朋友，他應當要親自來的，你這官話應該算標準的了，應該是從京城來的吧?”

蘇星瑋雖然沒有上過幾年私塾，說話卻是一套一套的，這少不了顧明珠耳濡目染，以及父親英年時留下的書籍。

”不是的，小兄弟，我家公子有誠意的，沒有敷衍，我家公子半道上見著了些漂亮的花，想采了來逗逗蘇家的小小姐，稍等便到。”

楚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孩子年紀輕輕，嘴舌狠毒，句句堵人口舌。

”籲——”

勒馬聲響了一聲，那馬兒一聲長嘶。

看見馬上的人，蘇星瑋鋤頭跌落在地上，人怔住，表情茫然，望向蘇瑞麟的眼神晦澀難辨。

坐在駿馬上的是蘇瑞麟，穿著一襲石青色的錦袍，身材修長，麵容俊朗。男子石青色衣擺高高飄揚，濃黑的劍眉，黑亮的雙眼，挺直的鼻梁下，唇角高高地揚起。清越超卓中自有曆沙場血戰風霜鐫刻的高華沉斂，不若從前，不像三年前。

”你是——爹——爹!!!爹，你回來了!”

由起初的疑惑到震驚再到怨懟，蘇星瑋不敢相信他還會見到蘇瑞麟——他的父親。

蘇星瑋特別想質問他為什麼，為什麼沒有死不給家中寄信，為什麼好好活著卻不來找他們，為什麼丟下他們......好多好多話，但他什麼也沒有說。

”阿瑋?你都這麼大了啊!”

顯然，三年的變化太大了，蘇瑞麟盡然險些沒能認出來自己的兒子。三年了，他的大兒子，長高了，變黑了。看著大兒子穿著粗布破鞋，而自己則是衣錦繡，著美靴，他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說，怎樣表達自己的窘迫。

”嗯，你要回家嗎?”

蘇星瑋不知道該用怎麼樣的語氣同這個男人講話，是恭敬或是怨恨。

“回，回家!爹——爹——這就回家!”

整整三年，蘇瑞麟已經有整整三年沒有像這樣自稱自己了。

蘇瑞麟把蘇星瑋抱上他的紅棗馬，蘇星瑋瘦小的腰被蘇瑞麟環住，蘇瑞麟這才感覺到他走之後家裏過的有多麼艱難，頓時日日夜夜的思念和擔憂都變作了愧疚。

考慮到蘇星瑋從來沒有坐過馬，當然更不要說騎，蘇瑞麟控製住速度，騎得很慢很慢，後麵的蘇三也慢慢地跟著亦步亦趨。

景洪村裏連牛都隻有村長叔家才有一頭牛，之前蘇瑞麟家也是有牛的，不過顧明珠被蘇瑞麟的母親連哄帶騙把老牛賣了，換了錢給他們一家子在梅城置辦新宅子。

到了家門口，蘇瑞麟甚至有些難以置信，雜草叢生，門裂牆皸，這破門還是顧明珠不久前找老村長討要的，倒也沒有差這麼多點買木板子修門的錢，隻不過顧明珠想能省則省，為了給蘇星尋治病。

“哥哥，哥哥，你回來啦!”

蘇茹茹聽到門口有動靜，蹦蹦跳跳地往門口走去了，沒想到看到的除了蘇星瑋，還有兩個騎馬的陌生人。

“壞人!壞人!”

蘇星尋嘴裏嘟嘟囔囔，兩個手張開擋在前頭，不讓蘇茹茹過去。

蘇瑞麟翻身下馬，一氣嗬成，然後又伸出手將愣在馬上的蘇星瑋抱了下來。他的一雙手很大，骨節突出，顏色黝黑，由於長期練武，拿兵器，他的手掌上全是繭子，看上去好像被鐵鏽分成一條條似的。

”阿尋!阿尋!我是爹!我是爹爹啊!”

蘇瑞麟望著攔住蘇茹茹還狠狠瞪著他的蘇星尋，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他的孩子們如今不僅不親近他，甚至還害怕他。

”阿尋，不怕，阿尋，這是阿爹，不要怕哦!”

蘇星瑋抱住瑟瑟發抖卻依然沒有躲開的蘇星尋，拍打著蘇星尋的背部，輕聲細語地哄著。蘇星尋沒有見過馬，也不記得自己有個爹，隻知道哥哥說過要保護妹妹，不能讓妹妹被別人帶走了，在癡傻的蘇星尋心裏，他的認知就是，除了哥哥妹妹和娘親，大家都是壞人，雖然自己娘親有的時候還是不好的，但是現在他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會給他做好吃的，會給他洗幹淨的顧明珠。

”不知道，阿尋不知道，阿尋要回家!”

蘇星尋一隻手拉著蘇星瑋，一隻手拽著蘇茹茹，往院子裏走。

”公子,我們——怎麼辦?”

楚三站在一邊，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

”爹，你直接進來吧，還有，旁邊那位大哥。”

蘇星瑋無奈地扶額，招呼兩人進來，蘇瑞麟感覺自己不像一個父親，不像一個家主，反而是更像一個客人。

”好。”

蘇瑞麟應了一聲，跟著他們進了院子，楚三也緊隨其後。

”你們坐。”

蘇星瑋從桌子下搬出四張木椅，搬來給楚三和蘇瑞麟坐，蘇星瑋抱著蘇茹茹，蘇星尋呆呆地站著，嘴裏不停地喃喃自語道”壞人，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