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長公主府。

棲遲院前。

沈簷跪在斑駁的鵝卵石路上，哭得聲淚俱下，情真意切。

“郡主，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對郡主一見鐘情，更不該對郡主情難自抑！郡主如今變成這般模樣，全都因我而起。”

“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便是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足惜！隻求在臨死之前能見郡主一麵，就算立刻死了都心甘情願......”

膝蓋好疼！

他悄悄地挪了挪。

裏麵為什麼沒有動靜？

不應該啊！

長公主願意放他進來，擺明了就是準備原諒他。

難道是他哭的不夠深情？

用衣袍擦了擦眼角，正準備再接再厲。

吱呀！

院門打開，林舒的貼身丫頭綠痕走出來，眼神中充斥著顯而易見的心疼。

“沈公子，郡主讓你進去。”

“多謝綠痕姑娘。”

沈簷塞了一錠銀子給她。

綠痕推脫了幾次，才含羞收下。

屋內。

林舒躺在床上，臉色慘白。

“沈郎......”

剛見到心上人的身影，她就哭得收不住淚。

“郡主，你受苦了！”

噗通！

沈簷再次跪在床前，握著她的手，心疼自責到痛不欲生。

他如今的身家性命全都拴在林舒身上。

隻要能哄著她繼續對他死心塌地，那他的仕途依舊能夠混得風生水起......

“沈簷，還有什麼臉麵來見我的阿舒？看看她被你害的有多慘！”

長公主滿臉慍怒，目光森森，眸中的怒火恨不得在沈簷身上燒個窟窿。

她三十歲上才得了這麼個寶貝女兒，愛若掌珠，從小到大連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個字。

現在卻受到如此傷害！！

“長公主，微臣已經見過郡主，可以安心赴死了。”

沈簷假模假樣磕了個頭，神情堅毅，滿眼不舍，“隻求郡主以後偶爾想起我時，願意為我上一柱香......”

“沈郎！”林舒一把抱住他，哀怨的看著長公主：“母親就是嚇嚇你，又怎麼可能真的讓你去死？”

“唉！”

長公主很頭痛。

這不爭氣的死丫頭！

怎麼就一點都不理解她的苦心？

罷了罷了——

“沈公子，阿舒對你一片癡情你也看到了。你又準備用什麼來回報我的阿舒？”

沈簷風神俊朗，又頗具才華。

科考時的一篇文章讓主考官大加讚賞。

長公主正逢用人之際，當然不願輕易放過。

至於品德上的虧缺——

哼哼！

隻要把他拿捏住，他還能翻到天上去？！

沈簷大喜，立刻膝行著向長公主這邊挪了幾步。

“臣願意為了長公主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那好，薑氏害我阿舒，你準備如何處置？！”

長公主咬牙切齒，目光似乎淬了毒。

沈簷立刻說道：“臣有一計......”

雲王府後門——

薑千葉警惕地朝外看了看，回頭招呼香蕊：“沒人，快出來！”

被兩位嬤嬤教導的第二日，她就開始裝病。

除了嘴不疼，全身哪都疼。

太後堅持了幾日，大約拿她沒辦法，也就隨她去了。

薑千葉躺了幾日，閑的長毛。

蕭洛雲不知道幹什麼去了，好幾天都不見人影，兩個暗衛也不知所蹤。

那她偷偷溜出去逛一逛總可以吧？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來到一處租賃馬匹的地方。

薑千葉以一兩銀子一天的價格，租了兩匹馬。

“姑娘，咱們這是要到哪裏去？”

香蕊迷惑不解。

“寺廟，上香！”

半個時辰之後——

薑千葉在寶相莊嚴的文殊菩薩麵前，虔誠跪拜。

“信女薑千葉，承蒙菩薩憐憫，再世為人，特來還願。”

戰死沙場前，她也曾來過這座寺廟，向菩薩許願，如果能活著回來，便為他再塑金身。

如今重生歸來，也算是另一種活著吧？

香蕊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

“再世為人？姑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小姑娘長著一張圓圓的滿月臉，白白嫩嫩掐起來手感格外好。

薑千葉忍不住多掐了兩把，“走，逛逛去。”

香瑞揉著臉蛋，小聲嘟囔：“總掐人家的臉，不知道會越掐越胖......哎姑娘你等等我！”

寺廟後山景色極好。

黃燦燦的油菜花開得漫山遍野。

薑千葉來到一處石碑前站定，神情悵然。

眼前閃過從前舊部在此處向她宣誓的情形。

視線漸漸模糊。

那麼多意氣風發的少男少女，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都死了......

一抔黃沙葬於邊疆，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香蕊，你去幫我采一束油菜花。”

“啊？”

香蕊有些發愣：“姑娘要油菜花幹什麼？王府裏的花比這可漂亮多了。”

“讓你去你就去，再廢話，我就把你送給雲王做妾室。”

她故意嚇唬。

香蕊果然一個激靈，撒腿就跑。

阿娘可是警告過她，絕不許和姑娘搶夫婿。

膽敢做妾，尤其是姑娘夫君的妾，打斷她的狗腿！

嚇跑香蕊，薑千葉迅速轉向石牌後麵。

手指在上麵一陣摸索，摸到一個小小的圓點。

用力摁下去。

哢噠！

地麵瞬間露出四四方方的一個暗格！

從懷中掏出隻剩一半的令牌放入其中，再快速恢複原樣。

薑千葉長長舒了口氣。

她曾經和下屬約定，有朝一日若是走散，便以此令牌為尊。

但願......他們還活著。

但願，他們能看到。

做完這一切，她站起身去和香蕊一起摘花。

夕陽西下，朝霞漫天。

薑千葉站在搖曳的花叢中，心曠神怡。

活著的感覺真好！

就在這時——

“姑娘你看，那不是王爺嗎？”

香蕊用力拽了拽她的衣袖，指向不遠處的山路。

薑千葉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山路崎嶇。

路的那頭，黑衣勁裝的少年一步步走過來，神情痛苦，眼神茫然。

仿佛失了魂魄，每一步走的都猶如木偶。

這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薑千葉雙眉緊蹙，心頭凜然。

看情形，應當還是了不得的大事！

想了想，她還是走上前，輕喚：“王爺——”

蕭洛雲愣愣地看著她。

下一瞬——

噗！

一口鮮血狂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