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王朝。
江北城街道。
放眼望去,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酒家小肆吆喝聲,客人劃拳嗓門聲,小販與行人討價還價的聲音不絕於耳。
人生百態盡顯其中。
街道小巷的一個角落,回蕩著一陣哀怨的琴音。
一名衣衫襤褸、形槁心灰的男子在拉二胡。
他盤坐在破舊的草席上,麵前擺著破碗,頭微微捶低,令旁人看不到他的麵容神態。
在男子的邊上有一頭大黑驢,驢身消瘦,一雙大眼格外有神,盯著四周的行人發出‘呃呃呃’聲音。
行人見到是避之不及。
一個賣藝的瞎眼乞丐,遠遠聽著白嫖的音樂就夠了,瞎子有甚麼好看,甚至會沾了黴運。
哐當——
隨著二胡拉弦的悠悠哀怨琴音,行人的兩枚施舍銅錢落入了破碗當中。
陸長生的耳廓微微一動。
他抬起頭來,雙眼空洞無神,眼波泛白,麵容瘦弱略顯憔悴。
微微一笑:“謝謝。”
行人點頭:“你通過了組織的考驗,新活兒下來了,今晚橋頭見,記得早點來!”
陸長生點了點頭。
這是住橋頭邊的李二,明麵上專攬紅白喜事的活兒外包。
實際上,李二是一個捉刀人。
兩日前,陸長生協助李二抓捕通緝要犯,得了重賞。
他今晚也將會成為捉刀人。
捉刀人,顧名思義,專門為他人處理棘手問題,尤其是官府緝拿的通緝要犯。
捉刀人是民間的一個說法,有的三五成群,有的一人獨攬,是一種特殊的民間職業。
陸長生成為捉刀人的目的明確,通緝犯賞錢很高,他需要錢買藥治眼疾。
二十餘年一直在治病。
他並不會武功,協助李二抓到通緝犯是因為他的二胡琴音。
待李二離開後,陸長生單手摸索著破碗裏的幾枚銅板,喃喃自語:“六文錢,明天夥食夠了。”
幹裂的嘴唇微微一抿,隨之是默然的笑容。
穿越二十餘年,可惜是個瞎子!
還有故去的老爹留下的一把二胡!
這把二胡老掉牙了,琴把熏得發黑,琴筒開裂,用麻繩紮著;那隻馬尾弓,又細又軟,好像一用力就會斷掉。
看不見這世界,實屬遺憾!
人總歸是要活下去。
一把二胡學了十餘年,流浪在王朝的各個城鎮地域尋找大夫治療眼疾.
十餘年過去,一無所獲。
失敗穿越者,可悲可歎!
但,來自異世界的陸長生也得到了老天的眷顧。
就是手裏祖傳了十八代的二胡......
和一頭陪伴他十餘年的青發大黑驢。
“嗚嗚嗚——”
手起音繞,陸長生自顧回到彈奏狀態。
一首《空山鳥語》,描繪了深山幽穀,百鳥鶯啼的優美意境。
他雖看不見外界的景象,但意境盡在心裏!
【主人:陸長生】
【狀態:眼瞎】
【壽元:35歲(短命鬼)】
【技能:二胡】
【技法:《空山鳥語》催生的‘聽聲辯位’】
【聽聲辯位:依據自身發出的音律檢索方位,熟練度:(1級)99%】
陸長生一開始認為是穿越者的開掛係統,但二十餘年除了練習聽聲辯位,沒有其他反應。
雖是瞎子,但隻要是運動的物質必有聲音!
這聽聲辯位是他流浪四方的手段。
也是因為這個手段,陸長生協助李二抓到了通緝犯。
那是一個雨夜,一名飛賊步伐矯健,偷盜橋東十餘戶人家的錢財,正要逃走,卻被一道詭異的琴音擾亂了心神,從二層樓閣摔下自殘。
隨後李二出現,並將其抓捕上交。
這琴音自然是陸長生所為。
十餘年的研究,《空山鳥語》熟練度飛速上漲,調動音律時,能夠自主控製他人心智!
悠然的琴音繚繞出去,陸長生屏住心神傾聽。
伴隨琴聲所過之處,他無所不知。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三丈外,一隻蟋蟀正在爬行。”
“五丈外,橋西邊的二大爺和三大爺在下棋,二大爺贏了。”
“十丈外,橋東邊的兩隻黃鶯鳥在樹杈上雲雨。”
“三十丈外,橋西張秀才家有水聲,是張秀才的女兒小芸在洗澡......咳咳。”
【鎖定目標小芸(肉體凡胎),琴音可擾亂心智,乃至控製目標行動。】
“不需要。”
陸長生手勢一落,琴音戛然而止。
他不是那齷蹉之人!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
街道上的行人少了。
陸長生站了起來,招呼大黑驢一聲:“回家了,大黑。”
大黑驢‘呃’地一聲,老練地蹲下身子,陸長生雙手順著驢背騎了上去。
一驢馱一人,人是瞎子,驢是導盲驢。
虛空漂浮著炊煙的氣息,引得一人一驢肚子咕咕叫。
路過橋西孫寡婦家門口時,大黑驢停了下來。
一小孩站在二人麵前,手握著三張蔥油大餅。
“大哥哥,我娘親今天烙了蔥油大餅,分你三個。”說著,沾著油香味的稚嫩小手將三張烙餅遞到陸長生跟前。
陸長生聞著油香味,心裏五味雜陳。
這孩童名喚小小,今年八歲,是橋西邊孫寡婦的女兒。
丈夫上山砍柴被白虎咬死,寡婦撐起了一個家。
聽人說孫寡婦是克夫命,人雲亦雲,孫寡婦在橋西一帶名聲並不好。
孫寡婦燒香拜佛,佛門中人說她上輩子造的因果業障太多,克夫克女。
若要破解,需捐一座香火案,供萬人香。
香火案需三十兩,孫寡婦擺烙餅攤生意,精打細算,需花五年功夫才能湊齊。
還有半年就攢夠錢了,孫寡婦母女兩很是開心,陸長生雖看不見,但能感受到母女倆的喜悅。
陸長生微微笑道:“小小,謝謝你,也替我謝謝你娘親。”
小小搓了搓手上的蔥油碎屑,高興道:“我娘親說了,還有半年就攢夠錢啦,到時候別人就不會說我娘親是賤女人了!”
說完,得意地雙手叉腰間哈哈笑著。
陸長生能感受到小小內心的喜悅。
捐香火案,供萬人香。
敬佛祖,破業障。
陸長生也希望這母女兩不再受街坊鄰居嫌棄。
陸長生將兩張蔥油大餅遞到大黑驢嘴邊,大黑驢欣喜若狂,一口咬了一大半,嘴邊滋滋直冒油,大黑驢小眼微眯,滿足地享受著。
陸長生自顧留下一張蔥油大餅。
小小不解地說道:“大哥哥,你怎麼給驢吃兩塊呢?”
陸長生笑道:“大黑驢馱我流浪四方,它是大功臣,不能委屈了它。”
接著,大黑驢開心地向天嗷叫幾聲,得意洋洋極了。
小小扳動了幾下手指,就道:“我明天讓娘親再做幾個,這樣哥哥就能吃飽了。”
陸長生掏出三文錢,遞給小小:“拿著。”
小小推了回來,嘻嘻地道:“不,不用,我娘親說你是個好人,嘻嘻。”
陸長生苦澀一笑,自從來到江北城,這母女倆見他可憐,從未收過他一分錢!
“喲?這不是瞎子嘛?小小,你娘這麼照顧這臭瞎子,是不是你娘和這瞎子有奸情?”
這時,路過的一個街坊忍不住地嘲笑起來。
這話對小小是致命一擊。
小小指著那人罵道:“胡說,我娘親說大哥哥很可憐,眼睛看不到東西,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街坊嘿嘿一笑:“去去去,小孩子,你懂個啥!他是個瞎子,但也是幹柴烈火的年紀。”
陸長生和孫寡婦一點越界行為都沒有,這話實屬傷人。
陸長生默然不語。
這樣的好人,為何要被冠上‘克夫’賤女人的帽子。
街坊的話分明是小人行為。
陸長生打定主意,協助劉二成功抓捕通緝犯,定要回饋孫寡婦,助母女倆早日脫離苦海!
正要和小小再嘮幾句,就聽聞孫寡婦的喊叫聲。
吃飯時間到了。
孫寡婦顯然聽到了,本想送碗飯給這個瞎子乞丐,最終沒有開口。
硬漢不進寡婦門,烈女不踩鰥夫墳。
陸長生自然了解。
他雖是瞎子,但有些事不能做,免得麻煩。
更何況孫寡婦是街坊鄰居熱議的對象。
告別孫寡婦母女倆,陸長生騎驢沿著護城河一路往西,江北橋到了。
李二約定戌時在橋頭見麵,陸長生看不見,來早是必然的。
吃過一張蔥油大餅,繼續拉二胡。
還是那首《空山鳥語》。
空山鳥語的‘聽聲辯位’已是爐火純青,今晚成了捉刀人,日後要倚仗這技法為生。
戌時已到。
清風一拂,夜色降臨。
夜,像一幅淡青色的幕布籠罩住了江北橋頭。
噠噠噠——
李二急促的步伐臨近。
李二看了看夜色,道:“你小子還挺守時,嘿嘿,今晚抓捕采花大盜,就靠你了!”
守時?
陸長生在這守了快一個時辰。
陸長生道:“多少賞金?”
李二撓頭道:“兄弟,看你是個瞎子,但你這手段確實厲害,老兄也不坑你,上頭開價十兩銀子,咱們五五分!”
“十兩?”
陸長生流浪江湖多年,十兩意味著是普通老百姓幾年的生活開支。
李二點頭道:“對,賞金本是二十兩,上頭拿了一半,事成後,剩下一半歸咱們。”
陸長生心頭咯噔一下,喃喃自道:“不會有多層中介吧?”
“啥?啥子中介?”
李二自是不懂什麼意思。
陸長生道:“沒什麼,能給出如此高的賞金,賊人很棘手?”
李二說道:“對,他娘的,這采花大盜名喚周六末,專挑年輕貌美的女子下手,數年來奸殺數十名女子,官府早就想剁了他,這次他來江北城作案,有好幾波捉刀人要生擒他!”
“兄弟啊,我知道你是個能人,這次全靠你了,你幫我找到他,我來和他打!老子怎麼說也練了十餘年的刀功,必定生擒這廝!”
說到這裏,李二還是很讚賞地掃視了陸長生一眼。
自從上次見識了陸長生的能力之後,他發現自己撿到了好寶貝。
在一百丈內,陸長生能知道此人深藏何處!
有了這個,抓捕采花大盜就大有把握了。
作奸犯科者,遇到劣勢處境時,必定藏在黑暗中,這時候最需要一個搜索能力出眾的人。
采花大盜出現在江北城是業內人眾所周知,今晚全城有捕快巡邏,各路捉刀人爭搶緝拿要犯,誰抓到誰就有賞金。
陸長生突然道:“組織上認可我,可有信物?”
李二回過神,從袖口內兜掏出一塊黑色木牌,木牌上沒有字,隻有一朵雕刻的荷花。
李二道:“這就是咱們捉刀人的身份標誌,嘿嘿,拿著,日後搞錢就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