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摸透顧長安的脾性,不太好冒冒失失地往裏闖,心想大理寺不會在這一時半刻就斬了顧書卿,應該也不會對她用刑,不如在這裏等一會兒。
這一等,便沒了盡頭。
李司鑒眼看著枝頭花瓣落盡,原本小得跟青豆似的果寶一點點膨大成個嬰兒的小拳頭,餘光裏有人影晃頭,一看,是個文官大臣在與值門宦官說話,聽著是想求見皇上。
跟我一起在樹下蹲著吧,小老頭!
他心裏剛剛暗嘲一句,便見宦官一弓腰,將來人領了進去。李司鑒忽然起身,一向敏捷的大腦有些轉不過彎來......
他開始來回踱步。
零落花葉被他的鞋底碾成泥。
好不容易那個文官出來走了,李司鑒又湊到門口,眼巴巴地問值班宦官:“公公,皇上空了麼?”
“皇上不空。”
“......!”
李司鑒頓時冒起一股火,要不是陳代在身後扯他的衣帶,他大約是要拎起比缽小一點卻更結實的拳頭在值門宦官眼前晃一晃以示恐嚇的。
天色漸暗,宮門快要落下。
再拿不到顧長安的旨意,顧書卿就要在大理寺陰森森駭人的大牢裏度過一夜了。
李司鑒有些遲疑,要麼,就讓那蠢女人受點教訓?誰讓她不但紅杏出牆,還胡亂殺人的呢!
可一想起隻因他的一封和離書,而爬上三層樓往下跳的她,他心裏便說不上來的萬般滋味。他一向以為她隻是喜歡他的身體和樣貌,而沒想到她會為了他連命都不要。
這憑這一點,她犯什麼錯,他都可以原諒了。
何況,當她往下跳時,他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去。他之前從未想過,有一天,他為了她,也是可以不要命的。
“去,纏著那老公公。”
他低聲吩咐陳代。
陳代點點頭,小心提醒:“可別惹著皇上啊。”
“當然。”
陳代往前一個踉蹌,差點撲在值門宦官的懷裏,宦官下意識地抬臂勾住他的身子,兩人哎喲喲低叫在一起。
不愧是從武之人,就是這麼簡單直接。
李司鑒暗讚一聲,抬腿就從兩人的身邊閃了進去,幾步緊跑,跳過禦書房的門檻,雙腿在半空裏便蜷了起來,庫嚓落下時再滑行一段距離,正好跪倒在顧長安的案桌前痛哭流涕:“皇上救命!”
顧長安手裏拎著一枝筆,儼然是熱心國事、日夜奮鬥的好君主,此時略顯詫異地抬頭看他:“怎麼了,李愛卿?”
“長公主被抓進大理寺了!求皇上救命啊......”
顧長安微微皺起眉:“就這為事?”
“是啊。”
李司鑒忘了裝悲痛,愣愣地看著他。
這事還不大嗎?
“為了什麼事?”顧長安問。
“殺人......哦不,大理寺的人說她殺人。”
“那她有沒有殺?”
“臣......不知。不過......”
李司鑒正要為她辯解,顧長安打斷他:“既然不知,正好讓大理寺審她一審。”
“可她是長公主啊。”
“長公主怎麼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顧長安輕描淡寫,白晳標致的大臉盤子看不出絲毫波動。李司鑒想起他也是看不慣顧書卿的,正巴不得她出點事、受點罪呢。
他有些難過。
顧書卿從前太驕縱,除了先皇,誰的麵子也不給,如今先皇一去,她頓時勢單力薄,各處樹下的暗敵都要回來擼著袖子痛打落水狗了。
就連他,也趁著她勢弱曾企圖拋下她!
“皇上,”他收起浮誇,真誠地懇求,“別讓她受罪,她畢竟是長公主,若真有什麼,皇上的顏麵也過不去。”
顧長安的嘴角勾起一個很小的弧度,像是蜻蜓點水泛起的一點幾不可見的漣漪,淡淡地,帶著一絲漠然:
“李司鑒,你不是要與她和離嗎?她不是還要跟你索求二萬兩銀子嗎?”
他抬起頭,嘲諷地:“她若真犯了事,朕讓你們強離,你也不必理會她的獅子大開口。那個沈白蓮,朕可以加她誥命。”
顧長安什麼都知道。
公主府,或是大將軍府裏,到處都是他的眼線。
像有無數根細密的毫針在李司鑒的頸背刺下,並在針孔處冒出碩大的汗珠。李司鑒一時失了聲,再開口時嗓音啞得連他自己也聽不清楚:“還請皇上開恩。”
“還要開恩?難道要朕收沈白蓮為義妹,也封她為公主?”
“不......”李司鑒下意識拒絕,“臣不是這個意思。臣請皇上開恩,救救長公主,她有身孕。”
“你確定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