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苓是被水潑醒的。
冰冷刺骨的水將她渾身上下淋了個透!
濕噠噠的衣服黏在她身上,血管仿佛統統凝滯一般,渾身血液不通,全身麻木,不光如此,兩條腿像是被灌了鉛,膝蓋骨一陣陣發疼,猶如被針紮。
“嘶。”宋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她強逼著自己打起精神睜開沉重的眼皮,眼睛又幹又澀,眼圈周圍細細發疼,就如眼淚流多後,周圍肌膚全都皸裂了般。
自己明明隻是因為連熬幾夜,不至於這麼難受啊?!
“怎......麼回事?”嗓子幹的冒煙,宋苓想擺脫身上這種無力感,冷不丁發現自己竟然跪在地上。
跪著?
眼前逐漸清明,宋苓摸了摸地上發黑且凹凸不平的土磚,看見從自己身上伸出一雙粗糙骨瘦如柴的黑爪子,渾身一震,一向精明果決的她短暫的陷入了衝擊與迷茫當中。
這時耳邊斷斷續續傳來一些聲音。
“宋苓,跪了這些時辰,你可反省好了?我跟你娘又不會害你,那周家是咱們紅水鎮上數一數二的大地主,除了咱們大碗村的田地,周圍壺口村、杏花村還有趙家村的田地全都是他們家的,光是每年收的佃租就有成百上千兩銀子,隻要他們手指縫裏露一丁點,就夠咱們全家吃穿不愁的了!”
“你趕緊回周家認個錯,無論那周大小姐如何打罵你你都忍著,隻要進了周家的門,那咱家可不就發達了......”
頭昏腦漲間腦子裏頭閃過好些畫麵,全是不屬於宋苓的記憶。
瘦弱的身體,清貧的家境,粉紅的綢緞,被人斥責辱罵,疾病纏身......無一不顯示著她穿越了,不對,是穿書了!
貌似還是她不久前剛看完的一本......
幹瘦女孩今年十四歲,跟她同名同姓。父親宋百旺,在老宋家排行老三,上麵有一個早夭的大哥和比他大兩歲的二哥宋百歲,分家之後住大碗村村尾。
母親趙翠霞趙氏,從趙家村遠嫁過來的鄉下婦女,和宋百旺成親之後生了一兒一女,大的叫宋光宗,今年十六歲,小的便是原身宋苓。
因家裏條件不好,原身聽趙氏的話走趙氏娘家的路子,進周大小姐周琪院子裏當丫鬟。
周琪有一個入贅的秀才相公,名許鵬舉。
此人小時候受過幾次原身的幫助,因著小時候的情分,在周家對她頗為照顧。
這一回的事端便因此而起。
周琪雖麵上看著文雅和善,溫柔端莊,實則不然,此女城府深沉,偏表麵功夫做的好,誰也瞧不出她小家碧玉的皮囊下裝著一副惡毒的心腸。
因許鵬舉幾次幫原身說話,心生不滿。
周琪便想了一個主意,假意幫許鵬舉納原身為妾,卻在納妾當天早晨,誣陷原身夥同兄長宋光宗偷她一副金子打的頭麵,設計當場揭發,不光讓她在許鵬舉麵前顏麵盡失,更借機將她趕出周家。
原身灰溜溜的被趕出來,等著她的就是爹娘的叱罵和罰跪。隻不過書中的她壓根就不知道這些事,反倒是認為自己做錯了,任其欺淩,最後鬱鬱寡歡而早逝。
想到此,宋苓不由氣憤不已。她抬頭看見昏沉的屋子裏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便是原身的爹娘。
宋百旺一張大方臉,相貌平常,身穿深灰粗布棉衣,因常年在田地裏幹活,皮膚黝黑,瞧著跟普通莊稼漢無異。此刻他正皺著眉頭恨恨盯著宋苓。
趙氏麵目略顯刻薄,上身著青色粗布棉衣,配一件洗的發白的灰色棉襦裙,站在一張放著木盆的缺角桌子邊,看來剛剛那盆水就是她潑的了。
很好,宋苓記下了。
見宋苓半天都沒回應,趙氏很生氣,“你個死丫頭,你爹說話咋還不回了,咱家好不容易祖墳冒回青煙,讓你被周大小姐看中納你做許秀才的妾室,偏偏你個眼皮子淺的還沒等進門就偷人家東西,竟還敢帶壞你哥哥!真是蠢貨東西!”
宋百旺和趙氏都是重男輕女的主兒,明明是宋光宗自己個不安分,踏進了周琪設計好的圈子連累原身,這會卻被趙氏說成全是原身的錯。
宋苓想反駁,可是想到說了也沒人聽,便隻道:“既然我已經被趕出來了,還回去做什麼?人家還不一定接受。”
“胡說!”趙氏橫眉冷眼,不認可宋苓,“隻要你好好給周大小姐認錯,以她那和善的性子,必定會原諒你,到時候你就還是許秀才的姨娘!在周家吃香的喝辣的,還能提拔提拔咱們一家!”
“哪有這麼容易?”宋苓知道他們隻是一門心思隻替自己打算,可事到如今,他們竟還相信周琪?!
“我叫你去你就去,父母之命大過天!這麼好一個機會怎的你還不願意?在這跟你老子我拿喬?”宋百旺嗬斥。
原身在這段情節裏聽從父母的要求,死乞白賴的回周家跪求周琪原諒,想盡辦法纏著許鵬舉,試圖為娘家求各種好處,更是在周琪眼皮子底下妄圖爬床,不僅令周琪憎惡,更讓原本有幾分憐惜之心的許鵬舉對原身越來越冷淡鄙夷。最後被周家嗤笑,被宋家拋棄,落到了一個淪落村頭、死於非命的悲慘結局。
“不去。”
宋百旺跟趙氏絕對想不到此時的宋苓早就換了個芯子,因此在她堅決的說出不去二字之時,十分意外,黑黃的兩張臉上都顯露出驚訝。
宋百旺怒罵:“死丫頭,咋就不識好歹!隻要你乖乖聽話,以後有的好日子過!”
宋苓早就由跪變坐,冷然道:“不管你們說什麼,我都不會去。”
見宋苓一副心意已決的樣子,宋百旺跟趙氏俱都氣憤不已。
趙氏氣的連指著宋苓的手指頭都在抖,“好!都敢忤逆長輩了!你要是不去周家,就在柴房關著,幹脆餓死你這個賠錢貨!”
說完她和宋百旺氣衝衝的走出柴房,閂門聲重重落下。
宋苓拍拍自己身上的泥土,冬日裏天氣寒冷,原身身上隻穿著一件略大的靛青夾襖。本來衣服就薄,還被趙氏潑了一盆水,她雙手抱胸拖著僵硬的雙腿緩緩挪到一個角落靠牆坐著,盡量保存溫度,默默等待時機。
不管如何,她都不能留在這兒,繼續書中的悲慘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