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瑤聽到聲音,便下意識地代入了自己醫生的角色,不自覺地開始打量老者的病情。
老人看上去有五十歲左右,但頭上並沒有太多的白發,膚色也是健康的小麥色,看上去狀態比同齡人要年輕許多。
又見他唇色發白,眼眸混沌,大腿上傷口處還紮著塊黑乎乎的東西,看上去像個鏢頭,血還在不斷往外流著,流得半身都是血。
她根據這些推斷,這應是個常年行伍之人,又根據血色斷定不是中毒所致,麵上的嚴肅才減少了些,暫時看起來並沒有太致命的危險。
同時藥鋪的夥計也在打量來者,但更多的是推測他們的身份。
見老人衣著不凡,神態間又帶著上位者的威嚴,就連幾個隨從的穿戴,都是在青州城那種市坊才能買到的軟緞。
這種顧客向來不在意錢財,出手也很是闊綽。
但醫師地位在雍國極高,別說他們這種小城鎮了,就是到了青州,也沒幾個醫師。
半吊子的郎中倒是有,但眼前這位看上去很是嚴重,又上了年紀,普通的郎中定然是招架不住的,若是再治出個好歹,搞不好自己的小命都得搭上。
夥計心裏一番掙紮,心情百轉千回,最後隻能不甘心地歎息一聲。
搖了搖頭解釋道:“咱們這種小城鎮哪有什麼醫師,咱們是這方圓百裏最大的醫館,若是你們中間有懂醫術的,可以先從這裏買走些止血藥服用,然後快些趕往青州。”
隨從紛紛皺眉,他們也明白這裏不是最佳選擇,但去青州就算是快馬也得一天,更何況傷成這樣最忌諱奔波。
隨從都沒有說話,藥鋪的夥計更不想沾麻煩在身,隻在一旁靜靜地侍候著,場麵一瞬間陷入了僵局。
一旁的殷瑤皺了皺眉,即便她一直知道這個時代的醫術落後,今天真正麵對時,仍然感到震驚。
她看著老人腿上血沒有絲毫要停止的跡象,地上已經沾了一攤血。
殷瑤心想:不行!這種情況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即便不想暴露自己會醫術的本事,心中有所顧慮,還是堅定地站了出來,道:“我來。”
藥鋪夥計冷笑出了聲,眼中全是不屑,以為自己懂點醫藥就能給人治病了,若是醫藥這麼簡單,他早就成醫師了。
“你來?一個村裏來的婦人,你懂什麼?萬一更嚴重了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殷瑤平靜地盯著他,黑漆漆的眼眸裏全是冷意,質問道:“像你這樣看著就能把人救回來嗎?”
清亮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堂中回蕩,夥計被戳穿心思,滿臉陰鬱地瞪著她,卻說不出一個反駁的字。
殷瑤沒心思理他,又看著幾個隨從,說道:“傷患不能這樣一直拖,要麼交給我,要麼你們看著他死,你們沒有其他的選擇。”
她話落下,幾位隨從仍然沒吭聲,隻遲疑地打量著她。
這種情況下不相信殷瑤也算是正常,畢竟她這模樣與那種穿戴華貴的醫師沒有任何相似點,但她嚴謹的態度又有種說不出的信服力。
隨從思考再三,最終還是選擇交給了她。
殷瑤得了允許,趕緊過去伸手搭到了張守義的手腕上,斷定沒有內傷之後,才專心處理起傷處。
她掏出隨身帶著的手術袋,將需要的工具取出歸置好。接著拿起剪刀全神貫注地將傷處的布剪開,清洗傷處,然後用手術刀與鑷子配合,將梅花鏢順利取出,最後拿出自己采來的草藥揉碎,擠出藥汁敷到傷口處,包紮處理。
一套動作下來如同行雲流水,因為她在現代處理了太多類似的情況,所以哪怕是閉著眼睛,她也能在半個小時之內收工。
但是屋裏看著的人被震驚得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控製著,別說藥鋪的夥計,就是見慣了京中醫師的隨從,都從來沒有見過哪個醫師能這樣麻溜幹脆的。
剛剛還高傲的夥計,此時已經羞愧地低下了頭。
而坐在凳子上緩神的殷瑤,心頭愁緒漸升。
眼下她的醫術已經暴露,但專業的醫師需要經過參加朝廷組織的大型考核之後,拿到官府認定的文書才算。
但暴露醫術對她來說,弊大於利,她隻想將兩個寶寶平安無事地養大。
所以等隨從交付診金時,她直接一口回絕了。“你們老爺傷算是沒什麼問題了,回去找個靠譜的郎中複診,好好養上一兩月就沒事了。”
她話落下,躺著的張守義不知何時睜開了眼,聽到殷瑤這番話,心中不由多了幾分尊崇。他也見過不少醫師,要麼唯利是圖,要麼自命清高,沒幾個能像這樣的清流。
人家品格端正,不代表自己能理所當然地讓人白白忙活。
思索一番後,才緩緩開口道:“神醫莫要推辭,既然老夫還要複診,神醫不如安心收下診金,將老夫這身傷治好您也能放心不是?”
殷瑤默然,自己最了解病患的傷情,複診人選也隻有她合適,可她不想牽扯過多。於是謹慎道:“您莫要這樣抬舉我,我叫殷瑤,隻不過是附近村子裏普通村民,因為常年采藥懂得一些醫理,您老人家若想恢複懂得更快,找郎中更合適一些。”
張守義不傻,她會不會醫術自己傷處的感受最清楚,之前他受傷也讓醫師來處理過,從沒有這麼快就減輕疼痛的。她這樣百般推辭,大概率是不想暴露自己的醫術。
所以他再開口,已經換了稱謂,“老夫也不是事多之人,殷姑娘懂這一點就夠給老夫診治的了。”
殷瑤推脫不下,隻得答應下來,並與其相互交換了地址。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夥計在聽到張守義的名字後,心裏瞬間炸開了花,這位可是從京上退下來的大人,平日裏低調得很。
更沒想到這不起眼的女子不但有本事,還運氣極好,一出手救下的就是位貴人,原本慚愧的心情漸漸生出許多恐懼出來。
賣藥的向來不會與會醫術的交惡,這是大忌,若是掌櫃知道此事,定然不會讓他在這再待下去。更何況這女子如今還攀上了大人物,不論哪個處理不好,都能要了他半條命。
夥計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咬牙站出來給殷瑤誠懇賠罪。見殷瑤不為所動,又接著說道:“神醫若是願意,小的願意去找掌櫃交談,日後神醫送來的草藥價格按青州城裏藥鋪的定價回收。”
殷瑤挑眉,這個條件倒說到了她的心坎裏。若是真如這夥計所說,對於她眼下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於是沒有多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因為最後得到的銀子出乎了殷瑤的意料,所以回家時心情很是愉悅。
結果還沒進家門,就見到了門口的不速之客,她臉上的笑意也一點點沉了下去。
她看著殷芊芊皺眉問道:“你怎麼來了?”
殷芊芊有心討好她,忙將手裏的禮品往她手裏塞。
愧疚地溫柔說道:“姐姐,之前的事是我對不住你,我現在也很後悔,所以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話落目光不自覺地朝著門裏打量幾眼,接著說道:“姐姐住得這麼偏,是不是江家人對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