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吃完飯，趙茜送父親和哥哥出去。

“哥，爸，你們放心吧，媽那邊有我看著。”

趙軍不說話，趙茜倒是拉了一把趙佑，讓他看好父親。

趙佑拍胸口保證，一定會做到，但是臨分開的時候，一個大男人聲音都變得哽咽起來：“妹妹，你說媽真的出事，我們該怎麼辦......”

話一出口，趙佑又後悔了，像是安慰自己低聲呢喃：“我胡說八道，走了，妹妹，咱媽幹活比男人還要拚命，早些年拿工分都是和男人一樣的。”

趙茜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

一轉身，林裕華就從角落裏冒出來，兩隻手提滿東西。

“媳婦，我聽說你家裏出事，我來看看你。”

趙茜道了一聲謝就低頭繼續走路，明明上輩子母親健健康康。

林裕華跟在她的身邊，收起臉上的吊兒郎當：“媳婦，嶽母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眼下她最需要的就是你的陪伴，錢的事情就交給我。”

趙茜想拒絕，可她知道自己家裏的情況。

一遲疑就快到了病房外頭。

林裕華怕未來嶽母見到自己被嚇著，所以止住腳步，將慰問品塞到趙茜手裏。

趙茜眼下無心和他糾纏，打開他帶過來的東西，像是藥材和水果，水果罐頭，麥乳精這些，都是貴價貨，心中升起一絲感動。

“我拿走這些水果，別的東西，你還是留著自己吃。”

林裕華：“那我放在燕子那邊，你缺啥就開口。媳婦 你別怕，咱媽的病有我，我認識很多醫生。”

趙茜不是不知道好歹，輕聲道謝：“謝謝你，我媽媽看我那麼久沒有回去，該著急了。”後半句認識很多醫生，趙茜根本不信。

林裕華是村裏鼎鼎大名混不吝，不務正業，整天在外頭闖，所以哪怕外表俊朗，村裏的小姑娘各個拋媚眼暗送秋波，各種偶遇就為了多看他一眼，可他們不敢和自家父母提想嫁給林裕華這事。

她的確是打算和林裕華結婚，但，她突然帶著這樣一個男人出現在母親的麵前，隻怕要嚇壞她，誤以為自己為了她的病，才委屈自己和一個混混結婚，隻怕母親寧願自己病死都不會連累她。

餘芳心裏害怕，也坐不住，幹脆起身到處走走。

一想到子女還沒有結婚生孩，她就生出一種衝動，必須要問清楚自己的情況，可等自己衝到了醫生那邊，又害怕，飛快地跑回去。

看到正滿臉緊張想找自己的趙茜，她連忙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故作輕鬆地說：“姑娘，我就是出去走走，這醫院還挺大的，你媽可是能拿紅旗手的積極分子，身體健康得很，我以後還能給你看孩子，我就是被醫院誤診而已。”

趙茜順著她的話，挽住她的手，像是小時候一樣依偎在她的肩膀上：“對，我們還那麼小，我媽才舍不得拋下我。”

餘芳目光落在自家姑娘漂亮的臉蛋上，“那可不，一家老小，少了一個人還叫做家嗎？”

趙茜躺在餘芳的旁邊，陪她說了很多很多話。

天兒還沒有大亮，趙軍趙佑就已經從家裏出發，五點半就在醫院下邊，兩父子蹲在路邊無言看著太陽升起，等六點一到，兩父子也隻是從外頭轉移到了病房外。

趙茜隻是稍微眯了一下，她聽到動靜醒來，看到母親像是小孩子一樣地依偎著自己，鬢角已經有兩三條白發，她心中升起一個念頭，母親也老了。

子欲養親不在。

上一輩子自己離世的消息傳回村子，隻怕他們承受的痛苦比現在的她還要猛烈千百倍。

她安靜地陪在餘芳身邊。

八點，餘芳醒來，猛地一驚，下意識地往兩邊一抓，兩腿亂蹬，像是被完全陌生的環境嚇到。

趙茜反手握住她的手：“媽，我就在你的身邊。”

餘芳猛地抱住趙茜，輕聲地哭泣：“茜茜，我夢到牛頭馬麵來接我走了。”

“做夢而已，不用怕，我在呢。”趙茜聲音瞬間變得沙啞，清了一下嗓子，“媽，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聽到動靜，趙軍趙佑父子倆闖進來，沉默地看著他們母女兩。

不管怎麼樣，他們還是如期送餘芳再做一次檢查。

等結果出來，居然是肝癌早期，他們國內根本就沒有做手術的條件。

趙茜不死心：“醫生，真的每一點辦法了嗎？”

醫生沉默看了一眼趙茜樸素的衣著，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早期病人需要立刻做手術，拖不得，隨時都有可能會惡化，問題是因為一些手術設備被封鎖，根本無法進口，更別說找到能做手術的醫生都是鳳毛麟角，而且還需要三千塊的手術費，加上各種營養費。

這些費用對於一個農民家庭就是天價。

趙茜雙手死死地握住，怕自己的情緒太過於激動就暴露，她的鼻子抽了一下，輕聲地問：“醫生，既然是早期，那就是還有得救吧？”

醫生歎氣：“不隻是需要三千手術費，還需要無影燈，這種高端的醫療設備，我們真的沒辦法進口。”

趙茜沉默了一會兒，她和醫生說以後母親有任何問題，都直接找自己，她去和家裏人說清楚。

這些事都還瞞住餘芳，隻是說結果還沒有出來。

趙軍一個大老爺們蹲在通風口抽著水煙，一聲不吭，背部微微地抽動。

他哭了。

趙茜心疼壞了，想去勸說卻又因為自己無能深感無力，他們家算是村裏少有的富裕人家，但是，全家所有的錢才加起來也才一千來塊。

她突然想到林裕華給自己的那一張存折，她一開始沒打算動用卡上的錢，可啥都沒有她母親的生命重要。

可是，這樣一來，她欠林裕華的就很難還清楚了。

被周林林攔住，她兩隻手不斷地揉著衣角，角不安地開口：“趙茜呀，你媽沒事吧？”

趙茜看到她的青黑的黑眼圈歎了一口氣，農村女人嘛打打鬧鬧，她不至於發生這樣的事情還遷怒她，“我媽她得的是癌症。”

周林林倒吸一口氣，在農村人眼中這就是絕症，她最多就是想要看餘芳出醜，絕對沒有害人的心思。

“茜茜，嬸真的不是故意，這樣吧，嬸子手頭上有十塊錢，我，我這就回去給你拿來。”

趙茜連忙抓住她：“嬸子，不用了，我媽的病和你沒關係。”

“你等著呀！”

趙茜去攔她，結果周林林靈活得像是蛇一樣，直接跑開。

沒辦法，她隻能先回家。

先是喂好家裏的雞鴨和豬，她打開存折，被上頭的數字嚇到，反複算了一下，居然有一萬塊。

要知道這個年代人平均工資也就六十多。

萬元戶都是可以登登報表揚的。

她得問問林裕華錢哪裏來的。

打定主意，她收拾自己一圈，就將他們家裏的老母雞給殺了，燉雞湯給她母親補補。

趙軍回來，看到趙茜燉雞湯，他也沒有說啥子，隻是沉默地坐下來。

“茜茜，趙佑，你們都過來坐下，我有事要和你們說。”

父女三人圍在一張桌子。

“你們母親的病都知道了吧！”

趙茜點頭。

趙佑撇過頭，不語。

“我先和你們倆說聲對不起！”趙軍的眼眶開始紅了，聲音開始哽咽：“你母親跟我一輩子，她都沒有過過好日子，哪怕是傾家蕩產，我也會救你母親。”

趙茜笑了：“爸，你又沒有做錯，其實我聽到你這話，心總算是放下來！父母在，家就在！”

趙茜沒有和家裏人說還差無影燈這個設備。

她打算找掮客走私這樣的器材。

哪怕傾家蕩產，她也要救活自己的母親。

他們的人生路還很長，母親才剛剛四十出頭。

趙佑猛點頭，激動得像是要站起來：“我是家裏唯一的頂梁柱，爸，讓我去打工，聽說南方的工廠能有兩百一個月，我能將欠下的錢全部還上的。”

趙茜：“哥，這不是還有我嘛！”

“傻丫頭，我是家裏的男丁，贍養父母是我的義務，你別管了。”

“不，我是阿媽的女兒，我有贍養父母的責任。哥，我打算做一些小吃去鎮子上賣。”

“你做小吃有需要我做的，喊我一聲，但是媽的事情，你別管。”趙佑無條件支持妹妹。

趙軍鬆了一口氣，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子女不同意他傾家蕩產去救餘芳，好在孩子們孝順。

趙茜一個人留在家裏，趙軍和趙佑一起出門去借錢。

哪怕未來很難，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放棄餘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