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然向來都極為敏銳。
那鷹隼般的眸子,似能洞察人心。
若此刻我是以陰淩紫的身份站在他麵前,我當場就摔碎酒杯劃破自己的指腹,挑釁般向他證明這便是我新添的痕跡。
然而,此刻的我是霧悠。
是他的心尖人霧悠。
我迎上他審視的眸光,隻是嬌弱無骨地倚著他,垂眸哀怨道:“君上目光如炬,霧悠認輸了。”
他睨著我:“終於肯說實話了?”
我的嬌容綻放出一抹笑意:“如果我不肯的話,君上是要治霧悠一個欺君之罪嗎?”
“你啊你。”他無奈又縱容,似是完全未將我拙劣的謊言放在心上,隻當是兩人之間的小情趣。
酒宴罷,我回了東邊的暖閣小憩。
*
殘陽如血,當我從東暖閣出來,恰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匆匆行到景行然在驛館內臨時所設的議事廳。
是閔侍郎。
他居然這麼快,便和景行然彙合了。
我失蹤不見的消息傳出是在半月前,而我被焚燒至死的消息流傳在街頭巷尾則是在近日。
這位一路護送我去軍營的侍郎大人,此番辦事不力,不知道是否會吃些苦頭。
懷著幾分看好戲的心態,我隔著一段距離緊隨其後,見他敲門入了議事廳。
生恐令房內的人察覺,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指尖捅破那層薄薄的窗戶紙,一點點凝神細看裏頭的動靜。
房內有四個人,三男一女。
上首的,正是景行然無疑。
閔侍郎則跪著稟著事:“屬下已經親自查探過,那具焦屍左腿處並未有像君上所說的曾經骨裂的痕跡。從附近農莊調查之後,屬下發現有一李姓女子前不久剛暴病死去,屍體下葬之後,家人隔日再去祭拜卻發現黃土被鏟動,心下大疑開棺後才知屍體不翼而飛。經仵作屍檢,已經確認那具冒充君後的燒焦女子正是這李姓女子。”
聽著閔侍郎事無巨細地彙報,我心頭揪起。
沒想到玄楓錦這掩人耳目的手段竟也極其殘忍,將好端端一個本該安置在棺柩中入土為安的女子屍身給偷出,又將其燒得麵目全非。他那所謂的仁心仁術的當世神醫的名號,恐怕也該蕩然無存了。
然,景行然竟知曉我左腿處曾經骨裂,還真是匪夷所思。畢竟左腿處早已恢複了個大概,不再影響我行走,我也未曾再留意。
隱約中記得那還是七八歲光景的事情了,其它事還可憶起,可關於這左腿處曾經的傷,卻無論怎般都記不全了。
“看來君後確實沒死,不論是誰故布疑陣,這最終的目的恐怕昭然若揭。”開口的男聲低沉有力,有一把絕世風華的好嗓子,“讓兩國起戰端,從中牟利,當真是好手段。”
在他旁邊的,是個紅衣女子。她不置一詞,反倒是對著地上跪著的閔侍郎一個勁看去。
至於景行然,則在書案上不知在描繪著什麼。隔得過遠我瞧不真切,唯獨他的表情,盡收我眼底。
“有些事,想得太複雜了反倒容易蒙蔽雙眼。”景行然斜睨了一眼仍舊跪在地上的閔侍郎,指間狼毫揮灑,不遺餘力,話鋒一轉卻是厲聲斥道,“聽底下的人說,這趟出行的差事你做得無微不至,親自扶君後下馬車自不必提,更甚至是,雙眼還暫代雙手替君後寬衣解帶起來?”
寬衣解帶,這是何等虎狼之詞!
景行然竟平白將這一罪名扣在了自己的臣子身上,且將我想得如此不堪!
不過轉瞬,我想到了一個小插曲。那時閔侍郎扶我下馬車,似窺見了什麼不自然地別過眼去。
對了,是那件該死的半透明衣裳!
當真是害人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