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祁橫很平靜，他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拘留室內，一直維持著一個姿勢，他從被送進來之後就是這樣一個姿勢，一直維持到了現在。

他的思緒發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因為他的思維沒有一個很明確的目標，他隻是任由自己的思維發散。

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來到安寧市的時候，那是他第一次接觸到那些人。

到現在他都還記得，當不到十三歲的他走進那個陰暗的地下室，聞到那撲鼻而來的惡臭味的時候，他當場就吐了出來。

那種如地獄一般的場景，哪怕是從小就有著極強的情緒控製能力的他，第一次看到都麵色蒼白，苦水都吐了出來。

殘肢斷臂、森森白骨、碎肉骨屑、腦漿骨髓...... ......

你隨處都能看到，甚至你還可以湊近了去聞一聞，他們在經曆了時間的發酵之後，會散發出來什麼樣的味道。

這是人性中最大的惡，而這種惡，在陰暗處，在光明無法所及之處，將會被無限製的被放大，而伴隨而來的還有那如潮湧一般的肮臟不堪的欲望。

那些人，成立了一個群聊。

群聊名稱就叫做，死亡藝術群聊。

在一次次漠視人的生命的發瀉中，他們已經把如何對待死者，讓他們真的如花一般綻放當成了一種藝術，他們會去拚接他們所看到的，各種完美的死者的屍體部分，就像是完成一幅人體拚圖一般。

然後發在死亡藝術群聊中，炫耀自己的藝術成果。

至於祁橫為什麼會知道這些，那是因為他就是裏麵的一員。

在群裏，他一直都屬於潛水的狀態，他無法忍受那種，看到了最直觀的恐怖與絕望之後所衍生的噩夢，他也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們可以將死亡當成是一種最簡單的藝術。

甚至那種在他看來是行刑的過程，被那些所謂的藝術家拍成了視頻，然後發到了群裏，每個人都對此津津樂道，有的人還會發表自己的見解，指點出別人在製作過程中的瑕疵和不足。

都瘋了！

瘋子，一群瘋子！

一群惡心到極致的、肮臟的變態！

不過他也壞，他比那群人好不到哪裏去，所以他隻是默默的將群聊設置成了免打擾。

大哥不笑二哥。

他沒法去嘲笑任何人，不過這可以理解，因為在那種肮臟的環境中，所生長出來的任何都是肮臟的，人性的光幾乎被壓製的不可見，剩下的隻有黑暗。

黑暗遮蔽了一切，血色彌漫了那方世界。

在光明不可及之處，人性的惡是真的可以毫無底線可言的。

祁橫深吸了一口氣，他想要點根煙，讓自己的情緒可以冷靜一下，但是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啥都沒摸到，他隻能繼續任由自己的思緒發散。

如梁新所說，審視自己，他才發現自己確實很可悲，明明生活在那種環境之中，自己卻渾然而不自知，自己甚至還一再的降低自己本就不高的底線。

他本就不該把自己的不幸施加於其他無辜的人身上，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不幸的人。

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並不是被他們找到，而是他是自己過去的，他去求著那些人接納並且讓自己融入他們。

他是自己父親醉酒放縱之下的產物，父親強睡了他的母親，他的母親到死都還在說，他就不該被生下來，這為他童年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三歲的時候，他開始記事了，他看到了自己的爺爺從自己母親的房間出來，一邊笑還一邊提著褲子。

然後看到他就站在門外的時候，腿瘸了的爺爺一巴掌就扇的他嘴角破了，流血了。

母親衝出來，看到他的時候愣住了，然後一腳將他踹倒，他被踹的縮在牆角，大聲的喊著“媽媽不要啊”。

而母親的口中則是大罵著“咂種，狗咂種”！

沒人知道，他的日子到底是怎麼過的，到後來懂事了，他才知道自己的爺爺到底幹了什麼！

後來他的父母死了，出車禍，他覺得自己的日子該好過一點了。

父親不管他，母親打罵他，他一點都不喜歡他們。

他曾經也充滿了陽光和善良，可隨著他上了學，他發現所有人都在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很多人問他，你的父母呢？你奶奶是瞎子嗎？你爺爺是瘸子嗎？那你怎麼長到這麼大的，怎麼吃飯的...... ......

很多很多的問題，天馬行空。

可這樣的問題，一次兩次他不在意，但是慢慢的，就像是在他的心裏麵紮了根一般，發了芽。

可他仍舊感恩自己的奶奶，甚至是那個壞種爺爺，他也感恩...... ......感恩奶奶哪怕看不到也在做著能做的零活，賺取著他的學費。

他那時候還是善良的。

隻是大了，他到了五年級，上過學的都知道，學校中有最受欺負的學生，他就是那個學生，尤其是在年紀大了之後，這種同齡人之間的欺壓就更加的嚴重。

他的出身，就注定了他被人低看一眼。

他不是沒反抗過的，他也反抗過，那一次他被人打的很慘，可是那個打他的人也不好受。

老師找到了他們打架鬥毆的人，要叫家長，他支支吾吾的，求著老師，老師在了解了情況之後，選擇了原諒他。

可是別人的父母，在來了學校，看到了自己的兒子被打了之後，直接到放學後找到了他，拿著拖鞋，一下下的扇著他的耳光。

他忍了，誰都沒告訴，隻是默默吃下了這個虧。

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情，他就沒有再反抗過了，他選擇了忍讓，選擇了任人欺淩，他給他們做著他們不願意做的，最臟最累的活兒。

因為他害怕，害怕因為自己的反抗，他的爺爺會讓奶奶過來，會承受這種不能承受之痛。

奶奶是瞎子，過來一趟，都需要冒著極大地風險，爺爺有些混蛋，根本不會管奶奶。

每當看到有孩子被欺負了，他們的家長都會過來的時候，他就在想，自己的要是和他們一樣就好了。

他這個時候，仍舊是善良的。

他表麵上看上去，仍舊是那個陽光、善良的男孩。

回到家裏，奶奶每個星期都會拿著做好的零工，去市場上賣錢，他就遠遠的跟著，因為自己的奶奶是盲人，欺淩在所難免。

不過，那些商販雖然壞，但是最起碼還是給了他們一條活路的，他們雖然壓榨，但是壓榨的不是太狠。而且那個時候，社會發展了，那種零工活做出來的手藝品，其實一點都不吃香了。

他隻是心疼自己的奶奶。

這個時候的他，仍舊是陽光且善良的。

可隨著時間的過去，社會的發展，自己的奶奶已經很難再去依靠零工活再去賺錢，他們家陷入到了絕境。

他開始變得痛恨這個世界，他開始變得痛恨一切，他迫切的想要離開這個被他所痛恨著的村子。

這個時候，他已經在變化了，他的那個陽光善良的心，已經在開始被逐漸的扭曲。

直到有一天，他們本就窮困的家遭了賊，而那兩個賊很笨，被自己的爺爺奶奶發現了，而在發現之後，那兩個人賊殺了他的爺爺奶奶。

因為奶奶死死的抱住了其中的一個賊，不讓他們走，因為他們搶走的錢是他的學費！

爺爺奶奶死了，他沒有哭，他隻是在周圍鄰居的同情下以及在一眾親戚的幫助下，簡單的完成了自己爺爺奶奶的葬禮，然後他就離開了這個自己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

帶著絕望、帶著痛苦以及不多的悔恨。

他遇到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告訴他，自己可以帶他去一個地方，一個可以改變他一生的地方。

他沒有猶豫。

他到了那個地下室，開始了他完全釋放了自己骨子裏的那股獸性的生活。

他開始習慣，開始享受。

這個時候，他已經徹底被扭曲了，他已經逐漸被黑暗所籠罩，也不對，或者說，他自己就在成為那個黑暗。

亦或者說，他早就是了。

極致的善良在一次次惡的傾軋之下，被慢慢的改變，再改變，再改變...... ......直到它變成了最極致的惡。

也隻有最善良的人，才會帶有這種極致的惡意，這需要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而在這個過程中，醞釀出來的惡...... ......

不可言說！

無法去表達。

因為他對誰都沒說過，那兩個賊，是他引導進入他家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