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汝止手裏拿著外袍,穿也不是給她也不是,恭謹地說:“地上涼,殿下回霽風閣睡吧。”
“說了要跪一晚的,多謝你叫醒我。”蕭絮繼續跪下,冷冷道,“駙馬,家祠是祭拜祖宗之所,怎可衣冠不整,把衣裳穿上。”
“是。”他穿好外袍,端正地跪在她的身側,“殿下既不回去,那臣陪殿下跪就是。”
蕭絮冷漠地說:“本殿做錯了事來受罰,你陪我跪做什麼?回去。”
他雙手合十,恭謹道:“天下沒有公主跪祠堂,駙馬得安枕的道理,臣惶恐。”
茂陵傅家因他娶得衡國公主霎時蓬蓽生輝,連幾個侄子都有了縣子縣男的小爵,他隻當報還幾位叔伯垂憐教養的恩情,而他尚得公主進門,便是一輩子的妻君夫臣,再也躲不掉的萬般禮數。
“那隨你。”蕭絮捧起《女戒》輕輕吟誦,念了兩句突然補充道,“對了,我明日叫人在你的書房裏放張架子床,我們以後分開睡吧。”
“好。”傅汝止深色微凝,“臣多謝殿下。”
“我想過了,我們天天分開睡肯定要出事,所以每月初一十五的晚上,你過來一趟,你我同寢。”她善解人意地說,“你不要有負擔,我會收拾出兩個被窩,我們隔開來睡,就一塊說說話。”
“臣明白。”傅汝止點頭。
“我曉得你不肯和我說穆寒棠的事,隻是若你哪日說動了她,準備帶她走,記得提前告知我一聲,你放心,本殿不會阻攔,若有什麼錢財路引需要幫忙的,本殿盡力為你們安排。”蕭絮側過身,對他微微一笑。
君子成人之美,她都明白的。
傅汝止長長地歎口氣:“多謝殿下好意,隻是不必了,真的不必了。”
成婚那日他穿著紅翟衣潛進巴陵王府,最後一次求她跟他走,他帶著她和她腹中的胎兒遠走高飛,可沒想到棠兒連哭都沒有了。
穆寒棠望著眼前幾要發瘋的男人,萬念俱灰地告訴他,她在掖庭吃盡了為奴為婢的苦,卻依舊偷偷祈禱他能平安,她熬幹了眼淚,以為他早就無聲無息地死在戰場,這才下定決心委身勾引了巴陵王,順利做了王府深宅的妾。
結果他回來了,滿京城驚羨他一個小門旁支子,憑軍功一朝躍龍門,得衡國公主青眼,陛下親賜婚。
她恨極了他,恨不得他去死,恨不得蕭絮被扒皮碎骨,受盡千萬般的苦難,可她也求他莫再來了,時過境遷鬥轉星移,她早不是有情飲水飽的小姑娘了。
她......徹底不要他了。
如今他身有勳爵,住高宅大院,享綢帛金銀,少年時憧憬的不憧憬的都在手中,卻活得如同行屍走肉,日日空苦。
家祠空曠莊嚴,夫婦倆隔了半尺跪得端正,彼此皆是一段傷痕累累的過往,靠不近,遠不了,忘不掉。
蕭絮忽然看到傅汝止拎來的食籃,驚訝道:“你拿來給我的?”
他回過神,點頭說:“嗯,木槿說殿下喜歡吃桃花酥,所以她給您存了些,殿下要用一個嗎?”
蕭絮搖頭:“在家祠不可以吃點心。”
“無妨,天知地知臣知,列祖列宗寬厚,不會怪罪殿下的。”傅汝止啟開食籃,取出碟子,捧在她麵前,“殿下請吧。”
如今正是春日,桃花酥裏摻了些當季的桃花瓣,蕭絮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剛觸到唇齒,心中萬千苦澀都泛了起來,把它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