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趙秀娥百口莫辯，她從小被人嬌慣，從未受過如此欺辱，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證明自己。現在明眼人看著就是李永寧滿身是血可憐兮兮跪在地上，而她帶著一群凶神惡煞的仆婦，誰是誰非，一眼便知。

李宏負手站在院中，看著兩眼紅紅的，含著眼淚可憐兮兮跪著的李永寧，眼裏閃過一絲陌生。

他莫名想起來那個溫柔含笑的柔弱女子，總是靜靜的，李永寧和她生得很像，哭起來像一隻受傷的小兔子。

他大概隻見過這個女兒四五次，還都是在後宮宴飲時遠遠地見過，作為父親，他從未關心過她，如果不是他帶著薑曳和皇後在花園散步時遇見那個小宮女前來求救，他都快忘了這個女兒，那小宮女額頭都快磕爛了，皇後也勸他來瞧瞧，他才移步來了這永寧殿。

他按了按太陽穴，漫不經心地開口，將話題拋給了另一個人。

“薑卿，你覺得呢。”

這時李永寧才注意到李宏左側身後的那個叫薑曳的男人，男子一襲紅色直裾收袖大袍，內穿黑色褝衣，腰佩青色組綬，眉目柔和，如同一塊精雕細琢的寶玉，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令人舒適的氣息，完全不似外界傳聞的奸惡之徒。

李永寧不敢多言。她這一身血本就是最好的辯詞，但當李宏詢問薑曳時，她的心還是不由得一顫，後背生起冷汗。她不能確定這位傳聞中手握重權，極得皇帝信任的國師大人是否會幫她。

如果他站在她的對立麵，等待她的會是什麼，她不敢想象。

李永寧其實第一次聽說這個國師，是光和二年四月中常侍王甫之及太尉孫穎下獄案，十月，司徒劉龢、永樂少府陳裘、衛尉楊璆密謀誅殺宦官，事情泄露，被下獄處理。

而這一案，則是由薑曳經手的，據說一裏地外都能聽見牢獄裏的哭嚎聲。薑曳也有了玉麵人屠之名。人人都以為他將是宦官一派，可他卻站在了宦官的對立麵，隱有分庭抗禮之勢。

李永寧從前隻是遠遠地瞧過這位國師，但距離太遠，她連五官都沒看清，隻知道是個清俊的少年郎。

薑曳微微一笑，仿佛能讓冬日之冰雪消融，若不是他凶名在外，洛都裏想嫁給他的小娘子數不勝數。

“這是陛下家事，全憑陛下定奪，不過臣看九公主受傷頗為嚴重，不若先請醫師前來診治。”

李永寧一愣，皇帝一行人進門這麼長時間，眾人都看見了她的傷，卻無一人提出為她請醫師，她跪在那裏，膝蓋早就被碎石磨出血了。

李宏皺著眉頭，大手一揚。“來人，去太醫丞給九公主請醫官。”

李永寧叩頭稱謝，被身邊的宮女扶著進了正殿。

看樣子，這個人並非趙秀娥那邊的。

臨走前，她皺眉瞥了薑曳一眼，他是她計劃裏，最大的變數。

薑曳感覺到了她在看他，勾唇一笑，一如四月春風，和煦溫暖。

李宏收回李永寧身上的視線，重新審視眼前的趙秀娥。

前兩日趙秀娥之兄趙澧呈上來的禮物他不喜歡隻是個借口，更多是因為趙澧違背他的意思，他趙氏一族在朝廷裏的勢力太大了，大到他感到威脅了，薑曳昨夜同他下棋時，已經提到要給趙家一個懲戒，讓他們知道，這個天下，究竟是誰做主。

薑曳建議他從趙貴人入手，趙貴人為女子，以她為切口，既可以刮掉趙家一層皮，又不會太過致使他們做出什麼偏激的事，再好不過。

他這幾日就在想該以什麼名目懲罰趙秀娥，誰知這個蠢貨竟然自己作踐，那就休怪他翻臉不認人。

徐氏看著李宏沉思的模樣，便知曉他心裏攢著火氣，此刻她隻需多添一把柴。徐氏用絹布蹭了蹭鼻尖，柔柔地開口。

“趙貴人雖加害皇嗣，不過趙家與陛下的君臣之誼還是要顧念的，不若小懲大誡，以儆效尤，讓趙貴人反省反省算了。皇上大可不必為了這些瑣事勞心費神。說到底，還是予這個做皇後的沒管教到位，竟讓宮中發生這種事情，是予失職。”

趙秀娥一聽這話，頓時惱羞成怒，徐氏慣是如此，一張如簧巧嘴能將黑辯成白，是說成非，今日竟還以皇後的身份壓她，她堂堂趙氏嫡女，今日竟淪落到一個屠戶女來指摘。“皇後這話什麼意思，妾並未加害九公主，憑什麼要受懲戒？皇後還是莫要在此含血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