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麻子,你癩蛤蟆插雞毛撣子,冒充什麼大尾巴狼。琉璃廠附近,誰不知道我趙菜頭敢打敢殺。拳怕少壯,你要想比劃,抄兩把開山刀玩玩?”
我用眼角餘光看了看艾薇,見對方臉上微微掛著戲謔表情,心中頓時警惕。
伸手拉住菜頭,我向那老家夥走去。
對方身材幹瘦,皮膚黝黑發紅,像曬幹的橘子皮。
不過,兩條手臂的腱子肉頗有輪廓,爆發力絕對不小。
據我估計,這老東西也是個練家子。
他臉上六顆綠豆大小的斑點,因此得六麻子的稱號。
“前輩,聽說你是這次隊伍中負責堪輿點穴的先生?”
六麻子眼光銳利像鷹,冷笑又嘲諷的歪著臉:“你這小家夥,毛還沒長齊,也配懂風水?”
“六麻子,蝙蝠身上擦雞毛,你算什麼鳥。要打是不是,走,出去練練!”
見六麻子不陰不陽的,菜頭頓時火冒三丈,要給我打抱不平。
我擺擺手,心道你這老東西,既然不講道理,別怪我拆台了。
“我年紀輕輕,確實沒讀過幾本風水堪輿著作。不過老前輩這麼大年紀了,拿著艾領隊的錢,聽說點了四個地方,花了兩個月,什麼都沒挖到,水平倒是真高啊。”
被我戳到痛處,六麻子的眼神變得有些尖銳:“小兄弟,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三年尋龍,十年點穴,這風水堪輿,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不理我,六麻子又朝艾薇道:“艾小姐,別怪老頭子倚老賣老,這隊伍最要緊的是合作。你找兩顆耗子屎,老夫我可沒心情再留在這。”
“這猴頭穀確實是藏風納水,聚氣行雲的好地方。老先生,如果這猴頭穀下麵有陵墓,你覺得在哪開穴合適?”我搶先道。
六麻子把眉毛一挑,人五人六,指著兩個徒弟訓誡道:
“周天方象排星鬥,天清地濁理陰陽。凡王侯陵墓,坐北朝南,上應北鬥七星、紫薇三十六星。下順山川龍脈,河流伏藏。如果開穴,當在南方,掘地九尺,必有陪葬朱砂木炭防腐。”
我暗道這六麻子有些本事,他用的是贛州地區的金鎖玉關術。
菜頭他們紮營的猴頭穀,左右兩邊地勢,不是尋常風水格局,這六麻子是大意了。
“我看不對。如果要開穴尋龍,應該在此地的西北方發掘。入地九尺,必見瓦當。”
“笑話,墓穴墓道,怎麼可能開在西北方,簡直是胡說八道。”六麻子這下神氣了,讓菜頭有些掛不住臉。
我不慌不忙道:“說你見識少你還不服氣。區區金鎖玉關,怎麼能媲美撼龍經的地脈術。大家仔細看看,咱們所處的猴頭穀,左右兩邊的山峰和地脈走向,幾乎一模一樣。”
湯姆和傑克用大拇指在外麵比劃幾下,點點頭:“確實如此,大自然太神奇了,居然有這種巧合。”
“不是巧合,這是古人借助地理,刻意開鑿過。撼龍經上有種風水,叫做鏡像地,說的便是這種像孿生兄弟的山峰。鏡子裏麵的東西是反的,本來應該在南方的地穴,自然該在北方。”
六麻子是倒鬥老手,不可能不懂。
他出去用羅盤和標尺量了量,老臉有些發黑,眼神變得怨毒:“如你所說,既然地穴在北方,怎麼能在西北處下鏟?”
我讓菜頭拿了把洛陽鏟,開始在猴頭穀西北的邊角下鏟,解釋道:
“來之前,我查閱過括蒼山當地的縣誌。清朝道光年間,括蒼山附近發生了一場較大的地震,震感中心偏西。所以在西北下鏟,最合適。”
當洛陽鏟打了差不多三米的深度,地底下發出哢哢的沉悶聲,菜頭樂了,把鏟子提溜上來。
“得,小白,讓你說著了,防潮用的木炭和防腐的朱砂就在下麵,是地宮跑不了!斑馬的腦袋頭頭是道。六麻子,過來給咱上課,解釋解釋?”
這下六麻子看我的眼神十分瘮人,好像我挖了他祖墳似的。
暗道被這睚眥必報的老東西恨上,我不由加了幾分小心。
六麻子什麼也沒說,氣衝衝帶著兩個徒弟回帳篷休息。
菜頭在六麻子背後陰陽怪氣道:“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兔子進磨坊,充什麼大耳朵驢。露餡了吧,害我們在山裏轉了兩個月,我看某些人是幾十天沒上廁所,吃飽了撐的。”
“噗嗤。”我頓時樂了,菜頭這話太損,我要是六麻子,估計早和他拚命。
靠著我這點歪打正著的尋龍術,我正式加入艾薇這夥,為中西方文化交流做出自己的貢獻。
當晚,我和菜頭在帳篷裏打蚊子,我問道:“那個六麻子和你不對付是什麼情況。”
“那老東西,在北方很有名氣,不過人品太次,經常在墓裏黑吃黑。菜爺我,最看不起這種大耳朵驢,罵他都是輕的。咱們下鬥,得多注意六麻子他們。”
我搖搖頭,壓低聲音道:“六麻子心狠手辣,注意他的同時,你多盯著艾薇那夥。”
“小白,不會是看上那外國老娘們了吧?”
“滾。你仔細想想,人家為什麼要把你和六麻子招攬過來,明知道你們不合,還故意讓你們起矛盾。老祖宗有句話,叫坐山觀虎鬥,好好琢磨。”
艾薇那夥人,沒誰是專業倒鬥的,下了墓肯定抓瞎。
所以艾薇才會找六麻子這種老手。
但六麻子經常黑吃黑,所以艾薇又找菜頭,故意讓他和六麻子掐架,然後她和外國佬居中調停,保持隊伍平衡。
這招借力打力,深得老祖宗的厚黑學,外國老娘們未必不懂兵法啊。
“原來如此。老鼠鑽風箱,兩頭受氣。菜爺還以為這娘們看上咱們的專業水平,原來是讓咱們和六麻子狗咬狗,她好坐收漁翁之利!”
“是讓你和六麻子狗咬狗,和我沒關係。”我有些頭疼。
本以為下地就是挖挖土,掏掏墓,沒事燉兩個粽子,輕輕鬆鬆把冥器弄到手做研究。
可沒想到,這倒鬥豈止是技術活,幾個人之間勾心鬥角互相暗算,比宮鬥大戲還精彩。
“我以為倒鬥的人渴了喝露水,餓了吃螞蚱,沒事仰天長嘯,用拳頭錘錘胸口放鬆精神。沒想到這麼多事,還不知六麻子怎麼報複我們!”
菜頭大眼瞪小眼,臉頰抽搐不停:“小白啊,你說的那個喝露水吃螞蚱的玩意叫猩猩,學名類人猿,和倒鬥不搭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明天正式開洞挖土,早點睡吧。”
“隻能如此了。”
心想已經來了,我安慰自己見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再說吧。
快睡的時候,湯姆拿著個小本本過來,說要給我和菜頭做思想教育課程。
這次屬於曆史遺址探索,重在保護地下文物,勘察當地地質結構。
不準私藏任何東西,不準隨意行動,不準搞破壞。
有幾大規定幾大準則,弄得我頭昏腦漲,心道專業的就是不一樣,太講究了。
聽著聽著,我睡著...
第二天清晨,括蒼山裏雲蒸霞蔚,雲海翻騰於森林古木之間,小鳥翱翔於山林湖沼之側。
空氣清新,溫度宜人。
我睜開眼不是因為滴答滴答的鬧鈴聲,而是外麵有人鬼哭狼嚎的罵娘。
不知道是誰,在外麵灑了很多圖釘,還用黃土蓋住。
六麻子的徒弟小四,不明所以踩到圖釘上,疼得他嗷嗷直叫,正打滾叫人呢。
我們和六麻子之間已經不死不休。
昨晚上菜頭怕六麻子報複,就在帳篷外弄了這些圖釘,以防半夜遇襲。
小四不明所以,早上過來叫我們去挖土,結果中了招。
整個地質勘察隊伍裏,六麻子,小四小五。艾薇,傑克湯姆。我,菜頭,一共七個人。
菜頭說不對,是八個,有個外出勘探去了,沒有回來。
我出去看小四的笑話,瞥見有個眼熟的家夥,正坐在火堆前吃麵。
對方臉上棱角分明,很冷酷,生人勿進,好像誰都欠他錢。他背上,還背著用黑布纏繞的兵器,是個危險人物。
盯著對方看了半晌,我頓時想起來,這王八蛋,不就是胡同裏打劫我兩百塊錢的主?
趕緊進去踢醒菜頭,菜頭正和金蓮姐姐夢裏神交,被我踹起來,大叫道:“怎麼了,是不是六麻子被僵屍掐死了?”
“不是。我看見搶劫我兩百塊錢的混賬了,你不是說,遇見那畜生要幫我收拾他?”
菜頭剛起來,迷迷糊糊點頭:“沒錯。連你僅有的兩百塊錢都搶,人在哪,拿爺的八百斤開山刀,給他削二兩刀削麵。”
“那人就在外頭,你幫我揍他。”
“好。”菜頭從地上蹦起來,掄著兩隻拳頭便衝出去。衝到一半,菜頭跑回來拉住我,神色明顯有些畏懼。
“你說的那個劫匪,是篝火邊那個...那個小白臉?”
“燒成灰我都認識。我的兩百塊啊,你快點幫我收拾他。”
菜頭咳嗽幾聲,低眉順眼道:“我還想多活幾天。不就兩百塊,等出去了,我給你兩千,咱們別鬧了。砍六麻子菜爺都不怕,這人還是算了吧。”
我看對方年紀也就二十出頭,不爽道:“他在少林寺出過家,還是在武當山理過發。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