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行人進了永和宮，琉璃和初心正帶著胤礽往墨韻堂走，就看見自家小主匆匆掀開門簾往外疾步走來。

初心等人從沒見過烏雅氏如此舉動，她多半時間是沉靜的，就算有人挑釁也隻是輕聲應對，就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池水，此時竟像是起了波瀾。

因擔心胤礽的身份嚇著烏雅氏，琉璃搶先上前一步小聲道：“小主，奴婢從前在先皇後宮中伺候過太子，今日在禦膳房偶遇，太子替奴婢們做主懲治了惡人，奴婢自作主張請太子到宮中用晚膳，沒來得及提前告知小主，請小主恕罪。”

烏雅氏笑中帶淚哪裏會怪她，此刻滿心滿眼都是眼前這個小小的人兒。

前世自她入宮為妃，玄燁就將胤礽交給自己照顧。

兩歲的奶團子剛會說話走路，別提有多可愛，宮裏平淡的日子因為有了他變得格外有趣。

他時常跌跌撞撞地向她走來，嘴裏奶聲奶氣地喊著：皇額羊、皇額羊。

要不就是滿臉口水地大字躺在自己床上睡午覺，闖了禍還會一臉諂媚地衝她撒嬌傻笑。

直到後來自己“病”了，才被接到東宮由奶娘照看。

眼前的胤礽規規矩矩地向她行禮：“娘娘安好，胤礽叨擾了。”

烏雅氏強忍激動答道：“太子能來，自然是高興都來不及，外麵冷，快進屋。”

說罷自然地牽起胤礽的小手往裏走，邊搓邊嘟囔：“瞧，小手都凍僵了。”

胤礽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下意識想縮回手，可下一秒又覺得她的手又軟又暖，遲疑間就被牽了進去。

烏雅貴人牽著太子進了屋，留下身後目瞪口呆的眾人。

康熙十七年，除夕。

雖然今年沒有皇上陪伴自己，但她並不寂寞，因為她還有初心、琉璃，還有意外之喜——胤礽。

墨韻堂裏暖意融融，初心與琉璃包著餃子，烏雅氏拿著一本山海經給胤礽講著神話故事，胤礽聽得陶醉。

當聽到烏雅氏說年獸頭大身小，身長十數尺，眼若銅鈴，來去如風，嗷叫時會發出類似“年~”的聲音，不自覺害怕得將身體縮成一團，手捂住臉，隻露出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卻又忍不住催問：“然後呢？然後呢？”

烏雅氏被他的動作逗樂：“然後時間久了，人們漸漸發現年獸害怕三樣東西，紅色、火光和巨大的響聲，於是後來人們在除夕年獸將要到來的時候就聚到一起，貼紅紙，掛紅燈籠，放鞭炮，年獸就被趕走了，人們就會高興地互道：又過一個年了！”

胤礽聽到年獸被趕走，也跟著高興起來，不過沒一會兒，好像想到了什麼又嘟起小嘴。

烏雅氏問他怎麼了，他才嘟嘟囔囔地說：“可是......年獸也沒做什麼壞事呀？為什麼它一來大家就要趕它呢，它孤零零一個得多傷心呀......”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烏雅氏也是一怔，再看胤礽眼眶有些泛紅，一下明白了，他替年獸難過，也是替自己難過。

因為他身為太子的特殊地位，看似眾人環繞無限殊榮，實則更多卻是敬而遠之，身旁無母親護佑，就像一隻無人管顧的小獸，時常在偌大的宮中留下形單影隻的身影。

烏雅氏心裏泛起絲絲生疼，她意識到孩子長大了，明白道理的同時，也會體會到孤獨寂寞的滋味，哪怕身邊再多宮人，又有幾人真心待他呢。

烏雅氏伸手將胤礽攬到懷裏，輕輕拍著他寬慰道：“那我們就不趕年獸，我們放煙火給它看，好不好？”

胤礽乖巧地倚著她，他不知道這個烏雅貴人為什麼總是有這些大膽的舉動，可他卻一點也不反感，反而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和安心。

他點點頭，小聲禮貌地答道：“好，謝謝娘娘。”

他悄悄聞了聞烏雅貴人身上的香味，好聞又安心，總覺得似曾相識，又想不起在哪兒聞到過。

烏雅氏溫言糾正道：“太子殿下，貴人位份是不能稱娘娘的，您叫我貴人即可，若是外人聽見了，會惹上麻煩。”

胤礽嘿嘿一笑，衝她眨眨眼：“胤礽覺得娘娘很好，一定能當上娘娘的，我答應娘娘，有外人在就不喊娘娘了。”

烏雅氏被他一段繞口令似的討好逗笑，這小家夥還是那麼會討人歡心，笑得身子都抖了，眼角也笑出了淚花。

胤礽開始也跟著笑，忽然停下來定定地看著烏雅氏，抬起小手輕輕替她擦去淚花，小聲說道：“娘娘別難過，等娘娘成了娘娘，弟弟會回來的。”

烏雅氏有些吃驚，她一直隱藏得很好，就好像並不在意生下來不久就被抱走的那個孩子，其實好多個深夜也時常想得難以入眠。

她刻意隱藏了自己的情感，也無畏他人非議，在自己還沒有能力保護他的時候，她不願意向世人袒露她的軟肋，卻不想竟被年幼的胤礽一語道破。

也許這種微妙的情緒隻會被母子之間察覺吧。

她環住胤礽的手緊了緊，兩人緊緊依偎的身體互相給對方溫暖的體溫，似乎就能抵抗住這深宮中的嚴寒。

初心來請她倆用膳時，看見的就是這溫馨的一幕。

白花花的餃子擺了幾大盤，琉璃笑眯眯地給她倆布筷，初心麻利地遞上溫熱的手帕供兩人淨手，烏雅氏夾起一個肉餡餃子放到胤礽碗裏，此刻胤礽覺得幸福極了。

烏雅氏叫初心、琉璃二人坐下一同用膳，兩人說什麼也不肯，想著有胤礽在場，也就作罷了，隻是分了一大半餃子讓倆人坐在一旁小幾上同吃。

熱騰騰的餃子甚是美味，幾人歡聲笑語不斷，琉璃講的笑話把一本正經的烏雅氏都逗樂了，胤礽更是笑得差點掉桌下去，初心還自告奮勇給主子們唱了一段民間小曲兒，這唱得嘛，不重要，大家樂嗬就是最好的了。

“咻——砰！”一個亮點急速地衝向夜空，瞬間炸開化作一朵五彩繽紛的焰火，旋即隱沒。

這仿佛是發出了一個世人皆知的信號，很快更多五顏六色、形態各異的煙花升空，在夜空中盡情綻放那瞬間極致的美麗。

胤礽早早跑到回廊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夜空被一個個美麗的焰火點亮，璀璨的煙火倒映在他亮晶晶的雙眼裏，才有了這個年紀孩童該有的童真模樣。

烏雅氏怕他冷著，拿了披風出來給他披上。

胤礽回頭看見烏雅氏，甜甜地笑了，小手主動牽上她的手：“娘娘，我這回沒睡著，終於看到煙花了。”

烏雅氏抬頭向天空望去，一滴滾燙的淚不被人察覺地從臉頰劃過，她也笑了：“是啊，咱們一起看到煙花了。”

胤礽高興地朝夜空大喊：“額娘~你看見了嗎？我和娘娘一起陪你看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