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烏雅氏放下筆，看著那個字，淡淡說道：“刹，塚上立柱，中藏舍利子，又指佛塔。‘’

“塚？”初心低呼，心道那不是墳嗎，再看那字不禁打了個寒戰。

烏雅氏眼神漸漸變得幽深：“世間萬物變化總在一刹間，人心變化也在一刹間，曾經以為的永遠，消失也不過彈指一刹間。”

語氣中的悵然幽怨，即使單純如初心也能感受到。

烏雅氏眼眸微闔，長長的睫毛自然覆下，她不想讓兩人看到她眼中深藏的恨意。

刹，殺聲。

更何況，那是一個未寫完的字......

就在永和宮大門緊閉的這段日子，宮裏還是有些不開眼的小妃嬪，見著寵妃難得沒邀寵的空隙，自以為有了機會，紛紛使出十八般武藝就往乾清宮湊。

可惜果然如烏雅氏所說，不僅都沒見著皇上麵兒，還鬧了不少笑話傳回後宮。

首先是馬貴人，自以為剛侍完寢，皇上對她的學識也頗有幾分欣賞，打著為皇上分憂的旗號，洋洋灑灑寫了幾大張宣紙，親自送去乾清宮求見，殊不知等來李德全帶出來玄燁四個字口諭——狗屁不通！被罵了不說，還說她枉顧後宮不可幹政的祖訓，罰她閉門思過三個月。

陸續還有些不信邪的妃嬪自恃美貌深夜前去，聽說有些甚至不顧天寒地凍穿得十分露骨，豈料在乾清宮門口碰見與玄燁夜談的朝廷大員，鬧得十分荒唐，玄燁氣極，直接貶了幾個最不安分之人的位份，這才止住了這股歪風邪氣。

初心每日無事就去聽一耳消息回來，當笑話講給烏雅氏和琉璃聽，倒也是消磨時光。

深宮中的時間本就難以捉摸，本是度日如年，卻又一晃而過。

隨著一場鵝毛大雪降落，轉眼就到了除夕。

除夕這天，宮裏一改往日的莊嚴肅穆，顯得格外熱鬧。

一早內務府就向各宮分發了過年的物資，初心領了新年的門神和楹聯，高高興興地和琉璃一起張貼起來，瞧著也添了不少喜氣。

可初心像個小孩子似的高興不過片刻，想起什麼又噘起了嘴，琉璃早已摸透這小丫頭藏不住心事的習性，笑話她道：“快去讓小主看個稀奇，這小嘴翹得都可以掛油壺了。”

初心“哼”了一聲，氣鼓鼓地說：“大過年的，我才不去給小主添堵呢！”

早上還好好的，琉璃猜想多半又是在哪兒受了委屈，便問道：“怎麼了，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果不其然，初心聽她問起，立刻說起來跟放炮似的劈裏啪啦不斷。

“琉璃姐姐，今兒可是除夕，皇上特賜各宮兩葷兩素禦膳，我在禦膳房排隊時踮腳偷瞧著，茗煙她們領出來的都是八寶鴨、紅燒獅子頭、鬆鼠鱖魚什麼的，輪到我了，竟給些柿子炒蛋、青菜豆腐！”

“你說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就是不能和各宮娘娘比，同樣是貴人位份，憑什麼差這麼多！”

“我與他們理論，人家陰陽怪氣找了好些理由，什麼戰事緊張，宮內奉行簡樸節約，哪宮又有皇子，備菜有限領完了......反正話都被他說完了，就是不肯給我換，我一氣之下什麼都沒拿就走了。”

“這下沒有飯菜，一會兒怎麼跟小主交待呢......”說到這兒，初心才開始擔心起來。

沒等琉璃給她出主意，兩人身後突然傳來烏雅氏的聲音。

“初心，再去趟禦膳房，說菜不要了，讓他們換些餃子來。”

兩人聞聲轉頭，發現烏雅氏不知何時從墨韻堂出來走到了宮門處。

初心連忙應下，心下懊惱，這大過年的自己又給小主添堵了，想必適才的抱怨也被聽了個八九不離十，不過奇怪的是小主怎麼無緣無故到宮門口來了。

她哪能想到，自然隻能是因為烏雅氏在內室靜坐冥想時，聽著她們貼門神的高興勁兒，一時興起意識出竅來看個熱鬧，沒成想又聽了牆角。

前不久才給內務府提了醒，這禦膳房又冒出來陽奉陰違，這低位嬪妃的後宮之路看來確實不太好走。

這一世沒有了與生俱來的家世背景，倒給了她一個機會看清這深宮本來的模樣。

禦膳房裏依舊熱氣騰騰，人來人往。

其中一人見初心又來了，隔老遠就開始挖苦道：“喲，咱們金貴的初心姑娘又來了，是不是餓了？哥哥把你的豆腐留著呢！”

周圍人一聽這葷話，知道有熱鬧看都圍了過來。

初心沒聽懂他話裏的調戲之意，回道：“什麼我的豆腐，我不吃豆腐，給我拿些餃子。”

那人見有人圍觀，更是擠眉弄眼地笑得猥瑣：“你的豆腐你不吃，那我吃咯？”

“哈哈哈——”

這話一出引得圍觀的眾人哄堂大笑。

可憐初心小小年紀哪裏聽過這些渾話，又羞又惱，氣得渾身發顫，臉頰紅得快滴出血來，人硬梆梆立在原處不知作何反應。

好在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怒罵道：“你個沒根兒的東西，妃嬪的貼身宮女也敢調戲，我看你是狗命不想要了！”

初心如觸電般醒轉過來，“哇”地大哭出聲撲進隨後而來的琉璃懷裏。

“平日裏那麼多話哪兒去了？”琉璃用手點了點她額頭，心疼地說：“小主擔心你又吃虧，叫我跟著過來看看。”

初心又委屈又感動，埋頭嗚嗚哭個不停。

禦膳房的這才回過神來，先是被那喝聲嚇了一跳，沒敢出聲，等看仔細了，發現不過是又來了一個宮女，一下子氣焰又囂張起來。

“你算個什麼東西，敢罵爺爺我，給你豆腐都是好的！信不信讓你餓個三天三夜再來求爺爺？”叫囂著的正是禦膳房的老人周有德，剛升了二廚的位置，正是氣焰囂張的時候。

“嗬。”琉璃冷笑一聲，對付這些欺軟怕硬的就得比他更凶才行：“姑奶奶現在給你機會馬上給她賠不是，若不然咱們就慎刑司走一遭，有的是手段教你想起來什麼是宮規，再小的宮女那也是皇上的女人，輪得到你個太監調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