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不著痕跡地拱著火,雖是伺候惠嬪幾年了,還是猜不準惠嬪肚子裏的九轉回腸,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主子當棄子丟了。
“蠢材!”惠嬪平白提高音量,臊得如意滿臉通紅,連忙噤聲。
她這才慢慢睜開眼睛,睨了一眼如意:“這次就算了,若是再有下次,差事也不用你了,你便與那墨韻堂的奴才作伴去吧。”
如意聽了害怕不已,卻也知道惠嬪這樣說便是有主意了。
於是將頭深深埋下,作出一副愧疚不安的樣子,等著惠嬪發話。
果不其然,就聽得耳邊惠嬪陰惻惻說道:“打點也不是不行,去,傳我的話,讓內務府將人送慎刑司去,好好徹查一番,咱們延禧宮可不背這黑鍋。”
如意聞言一驚,正要想辦法勸她三思,又聽她接著說道:“這人去了慎刑司是畏罪自殺,還是受不住刑罰沒了,那可就是天收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惠嬪適才口中說的“打點”原是打點慎刑司裏的宮人,如此一來,初雪可以說難逃一死。
以自家主子心思狠毒的程度,哪裏容得一顆棄子留下禍患,必然是竭盡手段斬草除根。
“還不快去?”
惠嬪的聲音如晴天霹靂炸響在如意耳邊,她渾身一抖,強壓住內心的恐懼硬著頭皮答道:“主子,還有一事......”
“說!”惠嬪聲音聽著越發沒耐心。
如意顫抖著說道:“烏雅貴人生的四皇子被送到佟佳貴妃處教養了。”
“什麼?!”惠嬪氣極,心內百轉千回,佟佳貴妃本已是盛寵,外戚更是朝中肱骨,唯一軟肋就是沒有子嗣,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女兒也夭折了,如今竟抱了四皇子去,如此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皇上怎能如此偏心,那我的胤褆豈不是......惠嬪越發怒火中燒。
“滾!“
”滾出去!”
屋內傳來一陣瓷器摔碎的聲響,過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門外靜候的兩個小宮女見如意退了出來,一臉慘白,兩人對視一眼,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邁進殿內伺候,生怕發出一點聲響引來惠嬪責罰。
殿內一時間恢複此前的寧靜安逸,剛才的一切仿佛都沒發生過一般。
乾清宮西暖閣內。
被惠嬪埋怨的皇帝此刻正在翻閱兵部送來的戰報,繼清軍順利收複湖南、廣西兩地後,此間正是在四川與叛軍進行激烈的爭奪。
他微蹙著眉,朗若清月的麵龐神情冷漠,鴉睫下一雙秋水湛湛的眸子全神貫注在手中的奏折之上,整個人似蟾宮秋鏡一般,一襲藍衣纖塵不染,映得眸中寒色皎皎。
李德全靜伺一旁,仿佛入定一般,西暖閣內的時空仿若靜止。
“啪。”一個火花濺上燈油,發出微弱的聲響。
玄燁抬頭才察覺天色已漸晚,自己看著奏折不知不覺又過了兩個時辰。
李德全時常忍不住僭越地心疼這位年輕的天子,六歲即位,八歲喪母,可謂“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歡”,可就這樣小的一個孩子,卻每日勤學苦練、勵精圖治,每每讀書至深夜,從不知倦怠。
他還記得在玄燁十七、八歲的時候,還因為過勞咯血了也不肯罷休。
那時正是三藩之亂初始,短短數月之內,滇、黔、湘、桂、閩、川六省相繼丟失,一時間危在旦夕。
天下人都稱讚說少年天子臨危不懼,才智過人,一邊堅決打擊吳三桂,一邊廣開大門招撫其他叛變者,以此來分化叛軍,削弱羽翼,短短三年間扭轉局勢,卻不知這少年天子為此熬了多少夜、吃了多少苦。
“皇上,您已經好些天沒進後宮了,各位娘娘們送來的東西西暖閣都快沒地兒放了。”也隻有李德全敢和皇上打趣,他也是心疼皇上太過操勞,變著法兒想哄他去休息。
玄燁聞言笑了笑,今日送來的戰報看著局勢大好,想必年前有望收複四川。
一時心情不錯,說道:“那李總管說說,朕應該先去哪個宮啊?”
李德全腦筋轉得飛快,既想皇上離開乾清宮好好休息,又擔心後宮的嬪妃們一個個不省心,忽然一個上好的人選出現在他腦子裏。
“皇上,前些日子烏雅貴人誕下四皇子,不知道這幾日身體好些了沒。”李德全提醒道。
於情這烏雅貴人素來溫婉安分,剛誕下皇子就被抱走,著實有些可憐,於禮皇上探望誕下皇子的妃嬪無可厚非,各宮娘娘們也無話可說。
最要緊是李德全知道在烏雅貴人處,皇上必能好好歇息。
烏雅氏?玄燁想了想,倒是個安靜的,當即頷首:“那朕去看看她。”
“是,皇上,擺駕永和宮——”
當皇帝的金輦進了永和宮大門,各宮才收到消息——皇上進後宮了,一時間無數雙羨慕、仇視的眼睛都盯著永和宮。
而墨韻堂的主仆三人不比她們知道得早,初心嚇得更是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還是琉璃站出來讓她先替小主簡單拾掇一番,免得聖前失儀,自己再麻利地將屋內收拾檢查了一遍。
剛做完這些,提前傳話的小太監已經在墨韻堂門口喊道:“皇上駕到——”
琉璃、初心連忙趕到永和宮門口,正瞧見玄燁落轎,兩人慌忙跪下向皇上請安。
玄燁心情不錯:“都起來吧,你們小主可還好?”
初心漲紅著臉憋著說不出話,琉璃見狀忙答道:“謝皇上關心,小主難產後元氣大傷,經太醫調理後好了不少,但仍需臥床休養,小主說不能前來迎駕,特向皇上請罪。”
這宮女說話倒是清晰伶俐,玄燁不經意一瞥,不禁愣道:“你是......”
見皇上認出自己,琉璃眼底一熱,再次跪下請安:“回皇上,奴婢琉璃,原在坤寧宮伺候。”
坤寧宮......玄燁心中微動,他想起來了,眼前這個宮女是明珠身前的侍女。
他沉默半晌,不知在想些什麼,方才開口道:“起來吧,此處很好,好好伺候你家主子。”
琉璃眼含熱淚垂首答道:“是,奴婢謝皇上恩典。”
玄燁幾步走到墨韻堂門前,小太監掀起門簾,一陣清幽香氣迎麵而來,他不禁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