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的時候,屋子裏的音樂正濃,霓虹熾熱奢靡的光影,纏繞著寂寞的男男女,女。
薑絨坐在暗處的角落,酒精的催化下,麵頰染了兩坨紅,她一手撐著桌子,扶著額頭,仿佛已經醉了。身旁的客人往她的空酒杯裏又填了一杯,薑絨推脫不下,陪著客人又舉起了酒杯。
幾個回合下來,客人已經口齒不清淅趴在了卡座上,薑絨沉默著,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杯子距離嘴巴隻有幾公分的時候,她忽然抬眼,看著從後台穿過前堂,落座在吧台的女人,隻是薑絨放下杯子的空當,那女人身邊已經圍上了幾個男人。
薑絨當即招呼了服務生,“記得讓這位客人買單。”
說著她加快步子朝著吧台走去,燈光閃爍下,略過她狡猾清明,卻不帶任何酒意的眼睛。
薑絨速度很快,但還是遲了一步,她眼看著那女人端起了酒杯。
“等一下。”薑絨喊出了聲,引得近處幾個不明所以的客人紛紛朝她側過了頭,包括那女人旁邊的幾個,其中一個人目含警告的望著她。
那女人也朝她看了一眼,但也許是音樂聲太大,沒聽清薑絨說什麼。她動作沒停,在看她的時候,仰頭將酒喝了下去。
意識到薑絨要壞事的男人也以包圍的形式朝著她聚攏。
薑絨大聲叫著保安,那女人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但她眨了下眼,馬上暈了過去。
其中一個男人見狀扶住了她肩膀,正將她往外帶。
薑絨也被幾個男人圍著,她抄起櫃台不管是客人或是陳列的酒杯酒瓶,朝著前邊擋路的砸去,附近的不管是誰,都挨了她一下。
客人們不明所以,眼見著這邊混亂了起來。
“滾開。”薑絨一邊扔著一邊踩著玻璃渣子往前走,她很豁的出去,砸的也狠,鬧出了很大的動靜,音樂聲都蓋不過這邊的吵鬧聲,保安很快趕來控製住了局麵。
幾個做賊心虛的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還沒把人帶出去多遠,將那女人扔在了一邊,嘴裏嚷嚷著,“看什麼你們,我這是看她喝醉了好心在幫她。”
薑絨路過他們不善的目光,將神誌不清的女人扶向了後台。
酒吧頂層每間休息間設施精美齊全,提供柔,軟的雙人,大床,當然不免費。薑絨開了一間房,安置好了女人,她拿起了手機撥通急救電話。
她清楚所有禁藥的副作用,而其中一多半都有生命危險。
隻是剛接通,身後躺在的女人出了聲,“我沒事,不用打了。”
背對著她的薑絨愣了一瞬,隻好對著電話那頭補了句,“抱歉,不需要了。”
她掛了電話,轉過身時,看那女人不知什麼時候坐起來了,她靠著床頭,正在點燃一隻女士香煙。
房間裏的情,趣氛圍燈泛著幽幽的紫光,柔柔的籠罩著她的輪廓,她的大衣早在進來前就脫掉了。紅色的吊帶連衣短裙,設計大膽性感,裸露出的大片肌膚鋪陳著曖昧幽暗的光,皮膚更顯得雪白細膩。
“聽說,你在找我?”她開口朝著薑絨問,但並沒有看向她,手指在床頭櫃上不疾不徐摸索,很快撿起一個打火機。
站在床尾旁的薑絨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可思議的震驚出聲,
“林嫵?”
她來這北城,隻找過一個人。
林嫵點完了煙,紅色曖昧的火星在她指尖停留著,她吐出一口煙,煙霧繚繞下,她彎起嘴角輕輕笑了笑算作確認,但也是萬種風情。
“武城夜場的第一頭牌,美的傾國傾城,僅僅渡過一晚已是無人能及的天價之夜,不過更有趣的是,她到現在還是個處女。”
林嫵的打量的目光由下到上,最後直視她的眼睛,“僅憑著這一點,又可以讓源源不斷的男人繼續為你赴湯蹈火,你很聰明,又有手段。”
她的語氣和目光並沒有薑絨預想的那樣高傲或是諷刺,反而有些莫名的情緒。
“不如,我們交個朋友吧。”
她傾身朝著薑絨伸出一隻手,另一隻手的煙還沒有大半截,但是沒熄,擱置在煙灰缸上,煙霧在她眼前徐徐縈繞著。
她看著自己的手離薑絨的距離,微微側頭,有些無奈,“你得走過來點,我踩到了你扔的玻璃片,腳被割傷了。”
說著她將高跟鞋踢掉,腳底鮮血淋漓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
“抱歉。”薑絨忍俊不禁又有些愧疚,她走過去握住了那隻手。
“我以為你中招了。”薑絨想到先前林嫵暈倒的那一幕,“你一早就知道他們的酒裏下了東西,為什麼要裝暈倒?”
“想試探一下,你會不會救我。”林嫵的眼裏多了兩分笑意,“事實證明你人還不錯。”
她講話的時候,紅唇一張一合,露出的牙齒又整齊又潔白璀璨,薑絨忽然就想起來,有那麼一個人的牙齒也很好看。
“其實我並不知道是你,大輝給我的照片完全就是另一個人。”薑絨誠實回答。
“他根本就沒有我的照片,故意給你假的。”後麵的話林嫵沒說,不過薑絨也明白,那隻是他想找一個由頭整她。
他一早就看出來薑絨並不是真心要留在他身邊的,她無時無刻都想逃出去,但她又需要他的權力,而他又想利用薑絨多賺些錢。
“我以為你會懷疑我。”薑絨眼裏防備的神色消失了。
畢竟她恰好撞到了那一幕,還英雄救美。
林嫵重新拿起煙,她又笑了,淡淡的,那是她的招牌動作,“這兩人纏我快小半年了,手裏有點小勢力就誰都不放到眼裏,他們來這裏的第一天我就把他們的底細摸清楚了。”
也就是說,她剛剛假裝中招隻是想試探薑絨。
“你應該不是那種真心為大輝做事的人,他讓你來找我,你就真的很賣力,是不是有事求我?”
這一步,的確薑絨計劃中的一環,當然她對找到她沒有報什麼希望,隻是想碰碰運氣,畢竟這個女人,論實力和手段都勝於自己。
這個女人十幾歲混跡於風月場,原本是個家道中落的富家女,在一片嘲笑和唏噓聲中走到了今天,但她沒有依靠任何男人,無論有多少男人想為她賣命。她城府極深,也頗有手段,傳說她坐擁北城多數娛樂場的股份,無論黑白道都有她的勢力。
當時薑絨隻是想借用她的名號,但她遇到了周冥,一切都被迫改變了。
薑絨不禁慶幸自己遇到了林嫵,也許,這是一個新的轉機。
“我的確需要你,我想擺脫一個人。”薑絨如實答。
“你想擺脫大輝?”武城的混混頭子,林嫵自然聽說過。
“不是,”薑絨坐在她身邊,語氣嚴肅起來,“我想擺脫周冥。”、
那個名字說出口的瞬間就讓林嫵嗆了一下,她失態的咳出了聲,半天才平息。
“你說的是,周家的周冥?”
她看著薑絨認真的語氣,掐了煙,“你知道他那個冥字,是冥王的冥麼?說他是北城的死神也不為過,因為他真的讓很多人直接到了死期。”
薑絨的一顆心沉下來,她知道,即便林嫵有讓薑絨逃離的能力,她也不會真的這樣做,她沒有那麼大分量。
不過是萍水相逢的緣分,她也不過是看中的薑絨的價值,成年人所謂朋友,無非是利益麵前的相互利用,根本不值得冒險。
薑絨也清楚這個規則。
“是,”薑絨抬手將掉在煙灰缸外的半截剛熄滅不久的煙頭拾起,放進了一旁的煙灰缸中,“我有個朋友,是我從武城帶過來的,這段日子我我無法顧及她。況且,如果我真的遇到什麼不測,她也有危險。”
且不說周冥知不知道她,光大輝就不會輕易放過她。
武城的混混一定在不遺餘力的找她。
護住一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林嫵費不了多少力,這要求很輕鬆。
林嫵思慮著,房間,沉寂了片刻。
薑絨忍不住猜測,也許林嫵是在估量薑絨還有多少價值,畢竟,惹上周冥,她現在也是一個燙手的山芋了。
“她是你什麼人,對你很重要嗎?”林嫵問。
畢竟,薑絨這是在求人,還要為此付出不少代價,但得到的彙報顯然不對等。
“我欠她的。”畢竟是她利用何曼寧才逃出來的。她不想有人因為遭遇無妄之災。
就像她今晚救下林嫵一樣,倒不是她多善良,隻是她覺得,這樣漂亮的女孩應該有更高的價值,不應該被混蛋毀了。
林嫵的目光在薑絨的臉上流連片刻,“好,我答應了,就當你今晚救我的回報,我們兩清。”
薑絨有些意外,她不算救人,林嫵可以再提別的要求。
“多謝。”薑絨由衷感激。
“合作愉快。”林嫵的眼裏又添了兩分喜色,“要不要一起吃個夜宵?”
說著她套上了鞋子,拉著薑絨出了門,走廊並不寂靜,有不少客人摟著女伴進進出出,其中就有人和相互攙扶的薑絨林嫵擦肩而過。
雖然不認識薑絨,但很多都是這裏的常客,和林嫵打過照麵的不在少數,在他們疑惑的眼神中裏,林嫵輕笑出了聲,對著薑絨說道,“要解釋不清了。”
薑絨隨著她笑了,解決了何曼寧的事,她心頭一片輕鬆,也就毫無顧忌了。
夜早過了半,吃完夜宵,黎明泛起了初曉,天邊已經露出了朝霞的端倪,薑絨和林嫵各自分開。
長長的柏油馬路鋪著夜晚的青色,路過早餐鋪忙活開了,街道飄著溫馨的香氣。薑絨忍不住猛吸了一口,她很愛這段黑夜與白晝相接的時刻,短暫,安寧,黑暗被掀了過去,下一頁又是新的光明。
隻是她站在白晝正緩緩降臨的街道上,看到了她的死神。
停在她小區門口的車子窗戶一點點降落,露出了周冥那張冷硬淩厲的臉,他在那黑與白的交界處,晨光和霧氣落不進那雙深邃沉寂的眼眸。
薑絨清楚的看到,那雙眼睛裏的狂野,暴力,瘋狂。
那樣的男人,也許會是她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