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久旺駕駛著拖拉機行了半個小時,越來越憋得慌。
剛出發時幾個年輕人歡聲笑語,他也樂得打聽些省城的趣事。
自從這沈詠絮上來後,所有人都不說話了,氣氛詭異又尷尬。
鄭久旺清清嗓子,打破這迷之沉默:“再有十多分鐘就到冷陽村了,幾位都坐累了吧?”
馬超群性子直率豁達,注意力一秒轉移:“不累,有趣得很!這邊風景真美,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花花草草。”
鄭久旺放下半顆心:“你們住的那地兒花更多呢,還長滿了核桃樹。對了,知青宿舍建在村東口,條件是艱苦了些,但距離村公社近,有什麼事方便照應。”
坐在最裏麵唯一的女知青一臉嚴肅:“廣闊天地才能煉紅心,我們不怕吃苦,向老鄉們多學習!”
女知青一邊說一邊教導主任般掃視岑昔,顯然是對他剛才的違紀行為表示不滿。
岑昔隻裝聽不懂弦外之音,轉移了話題。
“鄭同誌,方不方便從西口進村?我想順道看看村裏的情況。”
“西口?”鄭久旺一愣,“西邊背後都是山,哪還有路給拖拉機走呢?”
岑昔這才想起來,西邊修建第二條進村大道,是1992年大開發之後的事了。
他記得,就在那條新建的盤山公路出口不遠處,沈家戲樓幾十年如一日安靜佇立著。
“岑哥,你就別為難鄭同誌了。”馬超群抱怨起來,壓根沒發現岑昔話裏的奇怪之處,“村裏以後有的是時間看,幹啥要繞路呢?我全身骨頭都要顛散架了。”
岑昔微微一笑:“行吧,到了宿舍你們先收拾,這位女同誌受傷了,我送她回家。”
鄭久旺特意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岑昔一眼——現在的年輕人啊,又一個被狐狸精迷了魂的。
馬超群翻了個白眼:“岑哥你又不欠她什麼,別忘了婷姐還在城裏等你。”
他故意提起岑昔的青梅竹馬,也是從側麵敲打沈詠絮,別妄想纏著知青。
岑昔一貫溫和的目光卻冷下來:“別亂說話,我和婷婷隻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她就像我的妹妹。”
“切,全世界都看得出來婷姐對你的心思,就你不知道。”
“胡亂造謠,小心回去她和你算賬。”
像是想到了什麼,馬超群急了,嗓門也大起來:“總之這人......她,她長得好看又怎麼樣?就比不上婷姐!你別老關心她。”
岑昔一本正經地給他上起了課:“思想教育怎麼學的?助人為樂還看臉下菜?這位女同誌傷得這麼重,連走路都不穩,我們怎麼能冷眼旁觀?”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馬超群無力反駁,隻能小聲嘀咕:“聽鎮上那些人說,她名聲不好......”
“偏聽偏信更要不得。”
“你就是同情心泛濫。”
沈詠絮偏著頭,聽他們打嘴仗。
這要是原主,此時一定會強硬地回一句:“我不需要別人可憐。”
可沈詠絮是個能屈能伸的人,職業敏感告訴她,知青是一條大腿,和岑昔拉近關係,日後會更方便她調查。
所以,她隻當聽不見抱怨,欣然接受男神開局送的福利。
甚至身子又故意向岑昔那邊歪了一點,一副病西施的模樣,眼中含笑,挑釁地看著馬超群。
把這愣頭青氣得抓耳撓腮。
很快,兩排用竹籬和木板搭成的長條形棚屋出現在視野中。
門前栽種著幾棵核桃樹,樹與樹之間支起長杆,分兩邊晾著衣服,比起村民常穿的深藍或灰白看起來要鮮豔很多。
冷陽村的知青宿舍到了。
村裏房屋多是泥土壘砌,竹子和蕉葉一紮就是門,所以給知青修建的宿舍也很簡陋,四麵漏風。
好在這裏常年氣候溫潤,此時是初夏季節,涼風穿堂而過,反而帶走了燥熱。
本來應該是田村長親自過來歡迎新人,但很顯然,田慶發吃癟的消息早一步傳回了冷陽村。
村公社隻派了個書記員過來,遠遠朝鄭久旺招了招手。
鄭久旺在馬路中間讓知青下車,拖拉機沒熄火,直接調了個頭。
“我的任務完成,接下來各位就聽村裏安排。”
今天憋了一肚子氣,他再不想多管閑事,把知青們送到目的地就離開了。
書記員全程麵無表情,簡單做了登記,便讓幾人自己安頓。
兩間棚屋,男女分開住,男宿舍裏已經住了三個人,留下門口幾個漏風的床位。
馬超群一眼看準了中間一個有窗戶的床位,忙將行李丟上去搶地盤,招呼岑昔:“岑哥岑哥,你來睡這裏,這個位置好。”
而回應他的,隻有另外兩人背著大包小包一臉無辜。
岑昔早就沒影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鄉間小道上,岑昔在前,沈詠絮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麵。
她回憶自己采訪時走過的路,順便觀察整個村子。
四十年前的冷陽村很窮。
村子三麵環山,土質偏酸,土壤含沙,又比較幹燥。村民們多數靠種植玉米、土豆生活,看天吃飯,從土裏刨食,每年收成堪堪能填飽肚子。
思想陳腐,信息封閉,以至於後來發生了那樣駭人聽聞的慘案,也是經過一年多的時間才引起外界重視。
“發展產業、脫貧致富真的很重要。”沈詠絮心中暗自感慨。
一邊想,目光一邊不自覺地落到岑昔的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