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陽殿就在禦花園旁邊,有一扇月洞門直通禦花園。
今夜十五月圓夜,剛剛又落了一陣雪,宮人還未來得及收拾,皎潔的月光灑下,滿地閃爍銀白。
君辛夷饒有興致地跑進雪地裏,紅色的鬥篷繡著幾支辛夷花,帽簷是用雪白的兔毛滾了一圈,一張小臉好像都陷進了毛絨堆中,可愛極了。
鹿皮小靴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她就像一隻小兔子,在雪地裏蹦蹦跳跳的。
有宮女上前提醒道:“公主,天冷,我們快回去吧。”
君辛夷玩得正在興頭上,小手一揮:“你們都到廊下站著去,別管我。”
“可是......”
宮女正要再勸,君辛夷已經捂著耳朵往前蹦躂了,隻留下一連串的小腳印。
一眾宮人隻得奉命候著,仔細盯著玩耍的公主,別讓她出事。
一朵烏雲飄過,眾人眼前先是一暗,等月光再度灑下,眼前的公主已經不見了蹤影。
“公主呢?”
幾個宮人在大冷的天冒出了一身冷汗,趕緊順著腳印追了上去。
君辛夷玩累了,正倚著月洞門休息,眼前忽然一黑,正要喚來提燈的宮人,眼睛卻瞥見禦花園的荷花池中有點點亮光飄動。
她一路小跑,來到了荷花池旁,池水大半還結著冰,有一部分卻已悄悄化凍,斑駁的水麵上漂浮著幾盞荷花燈。
這花燈做得精巧,若不是中間燭火搖曳,瞧著就像一朵真荷花。
君辛夷四下看了看,終於在荷花池旁的假山處,看見忽閃的燭火照出一張稚嫩的臉龐。
“你是何人?”
君辛夷忽然開口,嚇了那人一跳,她趕忙放下荷花燈,瑟瑟發抖地朝著君辛夷跪下,一聲不吭。
“你在這做什麼?”
君辛夷又問,見她年紀雖小,但身上衣裳單薄陳舊,顯然不是今日來赴宴之人。
“奴婢見過公主,請公主饒命。”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君辛夷歪著頭看跪在地上的人,總覺得好像見過,卻又想不起來。
“奴婢是掖庭宮的宮女,名辭盈,在這......在這放花燈祈福。”那人好像很害怕,慌慌張張地解釋道:“聽聞今日是公主千秋,想借著公主的福澤,為遠在千裏之外的母親祈福。”
君辛夷撿起她身邊的一盞花燈,花瓣上是清秀的字跡:願母安康。
“你居然識字,”君辛夷低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倒是孝順——起來吧。”
“謝公主。”辭盈站了起來,她個子也隻比君辛夷高了一個頭,見小公主沉默地盯著地上的荷花燈,小心翼翼地問道:“公主也想寫一盞燈嗎?”
君辛夷嘴上沒說,手指卻動了動。
辭盈心領神會,將一把自製的毛筆舉在君辛夷的麵前,等她接過後,又呈上一盞花燈。
“這是我家鄉的習俗,公主可將心中所求書於燈上,天上神明若是瞧見了,定會讓公主心想事成。”
辭盈說完,卻見君辛夷遲遲不動筆,以為她是不會寫字,又提議道:“公主若是不嫌棄,我可替公主代筆,想來神仙是不會怪罪的。”
“不用。”君辛夷找了個平滑的石頭坐下,拿著劣質的毛筆,一筆一筆地在花瓣上寫了起來。
“你聽到那邊的絲竹聲了嗎?”
君辛夷忽然道。
辭盈一愣,趕忙回答:“聽見了,聖上特意宴請群臣共祝公主千秋之喜。”
若不是崔灼樹被抄家砍頭,今天的她也將出現在宴席之上,而不是在這初春寒夜為自己博一個出路。
辭盈其實就是崔蓁蓁,入了掖庭宮後就被管事嬤嬤改了名字,一是讓她忘記入宮前的事,安分守己了;二也是防止她因為身份被其他宮人欺負。
辭盈低頭看著認認真真寫字的小公主,她隻要一伸手,這個受盡寵愛的小公主就會滾入剛化凍的荷花池中,很難有生存的希望。
若是小公主死了,永平帝一定會傷心欲絕吧?
這算不算母親口中,為父親報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