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捧著蛋羹坐在門檻上,抿一小口就閉眼回味一會兒。
她都有千年之久沒嘗到味道了,這種久違的感覺,甜滋滋得很美妙,她舍不得一下就感受完。
“這孩子是個苦命的,一碗紅糖蛋羹就高興成這樣。”
堂屋裏,陸二青看著隻吃了小半碗蛋羹的媳婦。
“還說人家,你又比她好哪去了。”
王氏笑了笑:“這稀罕東西,都多久沒吃了。”
“趕緊吃,吃完了幹活。別往下剩,你兒子可不吃別人嘴裏的東西。”
陸二青往吃幹淨的空碗裏倒了半碗熱水,看了眼坐在院中編筐的小子,憂心地問。
“你說那小子,能不能認這媳婦啊?長那醜樣還不趕我呢,怎麼比我還挑哩?”
陸二青年輕那會兒,可是十裏八村出了名的帥小夥,踏實肯幹家裏富裕,媒婆都是上杆子來說親的。
可他挑啊,這個太瘦了,那個太胖了,這個門牙大,那個眼睛小,反正說道可多了,最後,拖到二十也沒說到媳婦,媒婆都不願上他家了。
可這話王氏不愛聽,將碗往桌上重重一擱:“你兒子才醜!”
“你兒子更醜!”
“你兒子是醜八怪。”
陸修遠:“......”你們吵架,大可不必捎上我。
“二哥,不好了。村裏的老井不出水了,老程家守在井口,吃水要收錢。”陸然挑著水桶,氣喘籲籲地推開了院門。
“還有這種事兒?他老程家要不要臉啊?”
陸然深吸了幾口氣:“二哥,拿些錢吧,去得晚了水都沒了。”
“四叔,這水多少錢啊?”
“二十個子一桶。”
陸二青抄了個棍子罵罵咧咧地往外走:“這狗娘養的,二十個子,他程南怎麼不去搶呢。”
一行人風風火火地去了村西,百年老樹下,圍滿了人,程老太手拎菜刀盤坐在井蓋上舌戰群儒。
“這井是我程家老祖宗打的,讓你們白吃了這麼多年,還虧欠著你們了?”
程南一言不發地蹲在樹下,腳邊放著一根竹竿,誰上前就打誰。
“這井一天就出一擔水,勻不過來了,給誰家都是得罪人,要想活命就拿錢買。”
王裏正氣的吹胡子瞪眼,說不住老的,就責難起小的來:“二程子,你也跟著你奶胡鬧?”
“老哥哥,不是我程家不講道義,是這天爺要收人了,沒法子了。”
“弟媳啊,這天爺為難咱們,咱們就更該互幫互助,齊心協力把這難關度了,讓天爺看到我們的決心。你這是鬧啥呢?”
陸二青擠進人群裏,開口勸他:“程南,你兒子都快生了,你做這缺德事就不怕生的兒子沒屁眼嗎?”
程南抬起頭,眼眶猩紅,語帶哭腔。
“二叔,生了,昨個夜裏生的......虎妹兒有進氣沒出氣了,臨了想吃個雞蛋,可家也拿不出一個銅板來,想給孩子擦洗一把,井裏也沒水了......”
眾人唏噓起來,不是他們命苦,是這天年不留人啊。
“哥哥,咱家有雞蛋啊,給這個叔叔些唄。”
“些!”這個詞就用得很微妙,眾人齊刷刷地看過來。
誰家有個能喘氣的家禽都算了不得的大事了,現在是吃草根都沒有富餘的了,他家還能憑白送人一些?
陸修遠瞪了白茶一眼,咬牙說道:“這水我家拿十個雞蛋換一桶,行不。”
“咱家哪有十個雞蛋啊?”陸然脫口而出。
陸二青也想這麼問,可他不願意在外人麵前下兒子的臉。
“陸然,修遠什麼時候說過瞎話,十個雞蛋還是拿得出的。”
程老太掀開井蓋,讓他家下繩提水,一次隻能打個桶底上來,忙活兒了十個來回,才勉強湊了多半桶水上來。
“陸二哥,給我分一瓢唄?這眼看中午了,有米也下不了鍋了。”
一人張了這口,眾人也紛紛開口,圍在這水桶邊寸步不離的。
“二青呢,全家老小就等著煮碗熱水灌個水飽了,勻一瓢吧。”
“是啊,要是沒了水,就真得出人命了。”
陸二青看著破布襤褸的父老鄉親,那嘴巴幹得起皮,渾濁的眼裏充滿了期盼和哀求,一場大旱已經少了好些熟悉的麵孔,他真是於心不忍。
“分吧。”
陸然看著桶底不到一碗的水,念叨了一路。
“二哥你可真善敬,你記著旁人,那旁人管不管你死活?”
“這是咱十顆雞蛋換來的水,你道好......兩嘴一張就將水讓出去了,咋的,你是能變出水來?還是能停了這大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