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今日這身袍子穿著真好看,看著跟我差不多歲數,世子見了定會歡喜。”見了婆婆,沈姣盼早就收好了早上那副沒精打采的模樣,嘴甜得跟抹了蜜一般。
邱氏聽了臉上笑開了花,道:“這不是上回娘娘賞的緞子嘛,我就找裁縫做了這麼一身,平時是穿不著的,今天穿卻是正好。”
“還是賢妃娘娘有心。”
她們口中這位娘娘,可不是別人,正是萊國公府的嫡長女,俞瑾周的姐姐俞瑾賢。俞山鬆年輕時一表人材,邱氏更是有傾城之色,俞家的子女個個都儀表不凡,如今賢妃也是榮寵正盛,俞家上上下下出盡了風頭。
邱氏看了沈姣盼一眼,倒不那麼歡快了,道:“大好的日子,你這身白緞子是太素了些。”
沈姣盼溫聲細語地答道:“母親說得是,媳婦打小就不會打扮,稀裏糊塗地活了這些年,如今好了,遇著個俏婆婆,以後您可要多教教我。”
她這話說完,邱氏便也開懷了。
沈家是書香門第,沈姣盼是個真真兒的大家閨秀,家教森嚴,禮孝賢德皆居人上,她又聰明,慣會討婆婆歡心。
她自認長相寡淡,穿豔色不好看。又因著今日宴會是為了給俞瑾周接風洗塵,往寬了說那也是對俞家的恩賜,她不過是個掛了名兒的少夫人,是不想充那大尾巴狼的。
當然,還有一層原因,邱氏大概心裏也有數。
沈姣盼是什麼人?在京城貴女圈裏,那也是響當當的人物。當朝參政沈知忠嫡女,母親蕭氏是老太傅嫡女,哥哥沈信陽任秘書監,她還有個庶出的妹妹,更是飛上枝頭,成了萬人之上的太子妃。
沈姣盼家世好、教養好、才情好,惹人注目也無可非議,偏偏,人們口口相傳的,卻是另外一出。
用沈姣盼自己的話來說,她活了十八個年頭,生生唱了三出大戲,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這第一出戲,叫做“見棄太子爺”。蕭氏就這麼一個女兒,自小就把她捧在手心兒,沈知忠也對她寵愛有加,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都找最好的老師來教,沈姣盼聰明爭氣,憑著才情名動京城,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家都傳她便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沈知忠也對她寄予厚望,沒少打點造勢,幾乎是勢在必得。時日久了,連沈姣盼自己也以為,以後自己是要當太子妃的。不成想,15歲那年,太子來沈家,沈知忠有意給二人牽線,那小太子竟然是一眼相中了沈姣盼那個庶出的妹妹沈妙期。她盼了多年的太子妃的位子,生生是這麼飛了。那沈妙期長了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目,的確是惹人憐愛,沈姣盼卻是隨了蕭氏,長了一雙窄長的眼,眼角微圓,加上細鼻梁,薄嘴唇,確實是淡雅的長相,醜是不醜的,隻是沒有棱角,也少了幾分可愛。那一年,驕傲了十五年的沈姣盼恍然明白,原來,對於女孩子來說,有了好相貌,就什麼都有了,而沒有的,就什麼都沒有。
這第二出戲,叫做“半年被夫休”。沈知忠自不想虧待自己的這個千金寶貝,得益於他在朝中的勢力,一年後便將沈姣盼許了大理寺卿許世清的兒子許書白。這本也是樁不錯的婚事,誰成想,那許書白竟是活活一個混球,成親不足半年便納了二房妾不說,那幾個小妾更是處處針對於她,成日挑撥離間,婆媳之間也多有齟齬,沈姣盼在婆家受盡了冷落。如此沈家自是不能忍,於是這樁所謂的好婚事維持了也不過半年,終究成了門糊塗官司。盡管沈姣盼手上拿的是一封和離書,外頭卻總笑她成親半年就被休了,沈姣盼撿了個“棄婦”的名兒不說,許家的婆娘們也沒少在外麵說些不三不四的詆毀她。沈姣盼也徹底認了命,自己真真是不招人疼的。
這第三出戲,叫做“二嫁夫不認”。沈家和俞家在朝中地位舉重若輕,又都沾了皇親,個中牽係甚多。兩家各取所需,便有了沈姣盼這第二嫁。俞瑾周是萊國公府世子,俞山鬆的二兒子,亦是當朝名將,百姓口口稱讚的少年英雄,雖說剛喪妻,但卻抵不住關於他“豐神俊朗,智勇雙全”的諸多傳言,這位世子在京城貴女圈依舊搶手。但沈姣盼卻失了女兒家的好名聲,盡管是續弦,在她看來,自己這一回也是高攀了。其實在嫁進來之前,沈姣盼就想到了,自己來俞家不過是利益所趨,那俞瑾周定是瞧不上自己的,到時候他要納妾自己盡是同意就好了,萬不能再使性子吃悶虧。隻是她萬萬沒想到,俞瑾周對自己嫌棄至此,一點顏麵都不給,婚禮當夜,沒有詔令,他卻連夜去了戰場,一走半年,更是從未在家書中提到自己,大概是厭惡至極的。
如此三出大戲輪番上演,關於沈姣盼的談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姣盼走到哪被笑到哪。
今日這樣的場麵,俞瑾周和自己同在,更是要激起一番編排,她自然是越低調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