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在一處兩進的小院落前停下,柳暮吟揭簾而出,院門是開著的,她舉步邁入,裏麵人聲熙攘,竟是熱鬧極了。
院子正中央,一名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正在給麵前的老者把脈:“隻是寒邪侵體,毒熱不散,老伯無需緊張,我這就開個方子,您按這方子抓藥煎服,三至五日即可痊愈。”
老者心中感激,連連道謝。
柳暮吟見狀,並不作打攪,走到院落一角的長椅上默默坐下,直到院中等待候診的病人全部離開,她才起身,走至那中年男子身前:“師父。”
男子收拾好桌上看診的工具,起身頷首:“你來了。”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
“今日看診的人,似乎少了許多。”原以為,還要再等上些時候。
“興許是能逃的都逃走了,故而顯得人少。”淡淡跟了一句,男子走向正中的堂屋,“你隨為師過來。”
柳暮吟依言跟了過去,兩人進門後,男子轉身,將門扉闔上。
“師父......”柳暮吟踟躕著,不知該不該將自己今日來此的目的道出。
對於她的支吾,男子沒有追問,而是走到屋內的麵盆架前,用手掬起盆中的水,仔細淨了手。
隨後轉過身,手指在臉上輕輕一搓,便摘掉了下顎上的胡須,接著又用幹淨的布巾在臉上拭了幾遍,蠟黃粗糙的皮膚,瞬間變得細膩白潤。
麵對師父從須眉到麗人的轉變,柳暮吟已經見怪不怪。
不過第一次見到師父的真麵目時,她也的確是嚇了一跳。
“你今日來找為師,定然是與衛廷驍有關。”女人在上首的位置落座,一開口便如此說道。
心事被師父猜出,柳暮吟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應聲道:“是,衛廷驍提出要迎娶柳家宗族之女為妻,柳家為自保,同意了這個條件。”
“那如何會輪到你的頭上?”
她苦笑一聲:“此乃家族長輩共同商議,徒兒也不知其中具體過程。”
女人一聲冷哼:“必然是因為你那父親過於無能,保不住你。”
話糙理不糙,就是說出來不怎麼好聽。
她也不想為柳知堂辯駁什麼,今日來此,她隻想知道,這個決定對錯與否。
“徒兒經過一天深思熟慮,這件事並非毫無轉圜,隻是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外間形勢如此緊迫,我與父親尚無自保能力,加上霖兒年幼,孤注一擲的結果,也許並不是我想要的。”
“既然你已經想明白了,又何必來找為師求證?”
她抿緊了唇,沉默許久,才緩聲開口:“師父曾教導徒兒,即便身為女子,也不能磨滅了堅韌自強的誌氣,更絕不能做依附男人的菟絲花,一輩子當他人附屬,丟了自己的節氣與理想,我雖決心已下,但也難免憂戚不甘,怕一步錯,步步錯。”
女人也許久沒有出聲,直到柳暮吟忍不住,欲再度開口時,才悠悠然道:“你為什麼一定認為,自己就是那依附男人生長的菟絲花,而非是給予他人依靠的堅韌橡樹,根係緊緊紮在地下,像刀戟一般堅不可摧,你們能一起分擔寒潮、風雷、霹靂;也能一起共享霧靄、流嵐、虹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