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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臣掌中臣
琉璃火

第1章

從內廚到外院沉香榭,穿過長長的回廊,繞過假山的石子小路,出了垂花門才能到。

垂花門內坐著兩個偷懶的粗使丫鬟,初春陰天的傍晚著實好眠,兩個丫鬟提不起勁,恍惚間見著前頭青蓮色的衣裙微擺。

丫鬟一個激靈,連忙推推同伴,拿著笤帚站起來問了聲好:“姝姝小姐。”

白姝姝麵色蒼白,身形瘦弱,捧著一方食盒。聽得喚,她頓住腳,身姿隨風微微擺動,仿佛隨時能被風吹散,叫人大氣也不敢出。

她沒有說話,隻是隨意點點頭,便跨過垂花門出去了。

圓臉的小丫鬟好奇的看著白姝姝的背影,小聲問:“姐姐,姝姝小姐這是要去哪裏?”

“去外院,家主歸府了。”姝姝小姐不常出門,家主歸府,她便做了飯食送過去。

“姐姐,旁人說,姝姝小姐不是咱們府上的小姐,老夫人也並不看重她,是嗎?”

長臉的丫鬟瞪了小丫鬟一眼:“休要胡說,主子們的事情,咱們豈能置喙?她原是家主帶回來的,是家主的妹妹,便是咱們的主子。”

小丫鬟嘟囔了句:“她也不姓李......”

“你再說!”

......

丫鬟們的談話,白姝姝一點兒都未曾聽到,她抱著食盒一路走到沉香榭院子門口。院內是一方淺池,淺池邊上三層的小樓,二樓最角落的那間屋子亮著燈。

屋簷上的紅瓦中有積水,時不時滴下來,落在淺池中,也落進白姝姝的心裏。

這是李澈的院子,除了李澈和他的兩個侍從玄武朱雀,誰都不可以進,甚至李澈的親人。

但白姝姝是來去自如的。

白姝姝一手廚藝十分不錯,而李澈用不慣臨河城的膳食,每每歸府,他的膳食,都是她親手來做。

也親自送過來。

細雨綿綿,白姝姝的臉上染了一層雨霧,她快步上前,走進靜悄悄的小樓。

木質的樓梯吱呀吱呀,在沉靜的傍晚,有種奇妙的感覺。

白姝姝有些忐忑,人人都說李澈最疼的是她這位表妹,可隻有她清楚,人前人後的他,是有多麼大的區別。

溫潤和善的李氏商行家主李澈,永遠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私下卻是個冷峻無情,連話語都甚少的人。

甚至,她總覺得,他看她的眼神裏,似乎透著恨。連她自己都不明白,這無緣無故的恨意,是從哪裏而來。

門未有關,走過去便能瞧見裏頭的光景。李澈坐在燈前,手中握著一枚暖玉,凝神之中滿是悲傷。高挺的鼻梁下唇繃緊著,下頜棱骨分明。

原該束起的青絲長發有些淩亂的散下來,披在肩頭,有兩絲掛在臉頰處,窗口吹進來的風吹起發,似格外的旖旎。

白姝姝傻傻站著,她知道兄長好看,可每一次看著,總希望時光更慢一點,讓她能看得久一點。

“兄長。”聲若蚊蠅,白姝姝並不敢打擾他。

李澈沒有聽到,他垂頭看著暖玉,無端端叫人覺得,他似乎在哭。

風吹過,白姝姝頭腦一陣眩暈,險些跌倒,堪堪穩住,食盒卻碰到半開的房門,發出厚重的“砰”的一聲。

李澈抬頭是淩厲的眉,冷漠之餘恨意凸顯:“你來做什麼?”

白姝姝一個瑟縮,原本想要近前,也不敢再行,隻躊躇將食盒放在一旁的矮幾上:“兄長......膳食做好了。”

明明是寬敞的屋,門窗都沒關,但白姝姝覺得悶得喘不過氣來,她下意識想要逃。

可李澈並不給她逃離的機會,他大步流星走過來,手掌便掐住她的脖子。

他是瘦削的,可他常年習武,並非弱不禁風。少女的脖子在他的手掌之下,原是近乎透明的白,漸漸轉成了紅。

“兄長......疼......”白姝姝驚惶的眼中劃出淚,淌過李澈的手,滑落到握著暖玉的手中。

像是被燙到,李澈連忙鬆手,低頭去看暖玉,旋即扯起袖子,細心將暖玉上的淚痕擦去。

白姝姝跌坐在地上,食盒早就因為這一遭,被打翻在地上,醋鯽魚滾落出來,撒了一地。

兄長最愛吃她做的醋鯽魚,這時候鯽魚不好買,白姝姝特意備了兩口缸專門養了鯽魚,隻等兄長歸府的時候做給他吃。

“滾!”

白姝姝一個激靈,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爬起來,慌亂的徒手,將淩亂的地麵收拾一通。

手中一陣痛傳來,方才跌倒的時候,手掌擦傷了一大塊,血還在往外淌,此刻傷口被油漬浸潤,才讓她有了知覺。

“還不滾?”

白姝姝手忙腳亂,站起來卻又滑到,她下意識伸手一拉,手中是一束青蓮色的發帶。

是陳舊的已經發白,隱隱看出原本是青蓮色。這會兒因為白姝姝的拉扯,上頭占了飯食的油汙。

這是兄長最珍視的發帶。

白姝姝抬頭,見李澈的目光已經過來了。她慌張的握著發帶:“兄長......我......我會洗幹淨的......”

李澈周身湧起一股寒氣,他一手扯過發帶,一手掐住白姝姝的脖子:“我說過,你不配碰這裏的東西!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他掐著白姝姝,大步走到屋外。

“砰”!

白姝姝落入淺池,狠狠的嗆了幾口水。

天已經全黑了,冰涼的水浸透她的身軀。

要死了嗎?

白姝姝無聲的歎了口氣。兄長一向是喜怒無常的,上一刻撫著她的麵頰喊:姝姝,我總會護著你的。下一刻,他便會掐著她,似想要她立刻去死。

若就這樣死了,也是解脫。

白姝姝又想,若當真死了,兄長會不會替她傷心?

隻片刻罷了,她已經被救起。

白姝姝希冀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並不是兄長,隻是兄長的隨從玄武。

衣衫濕了貼在身上,冷風一吹,凍得白姝姝直哆嗦。

玄武不看她,拿起外氅將她裹緊往外走。

離開沉香榭的院子門時,白姝姝抬眉看向二樓,那扇門似乎沒什麼變化,一切都安靜得很,仿佛方才她被他丟落水中,隻是一場幻境。

白姝姝麵色慘白,迷霧一般的細雨蒙住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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