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星弋方才在金鑾殿上說的那一番話,在她抵達禦天殿前,便已傳至後宮。
畢竟,自她登基以來,晏國的後宮,的確是史無前例的冷清。
沒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權術之爭,宮人們唯一的樂趣,便是三五成群地聚在某處,翻看著宮外流傳的言情話本,或是聊著宮中為數不多的秘辛八卦。
禦天殿內,拓跋星弋端坐於龍案前。她本來打算回澤佑殿睡個回籠覺,可高岐明提起當年婚約一事,再加上易雲辭今日之舉,氣得她沒了困意,便想著來禦天殿批閱奏折。
看著龍案上堆著一大摞折子,她隻覺得有些頭疼——若是易雲辭在就好了!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後,她這才一驚,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如今,易雲辭越來越不將她放在眼裏,指不定哪日就要將她攆下台,她怎可繼續依賴他?她還是好好韜光養晦,倘若真到了那一日,也不至於毫無反抗之力。
不就是當皇帝嗎?她又不是不會!
思及此,拓跋星弋雖然有些抗拒,但還是拿起奏折,開始看了起來。
鬆音將手中的那碗燕窩放在一旁,好幾次欲開口,話到嘴邊,卻又停下。她在一旁躊躇半晌,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陛下,婢子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聽她這開頭,拓跋星弋便已猜出,鬆音所為何事了。
她兀自看著手中的奏折,頭也不曾抬起,悠悠地說道:“姑姑既出此言,想必心裏也明白,此事定是不當講的。”
“陛下——”鬆音有些懊惱道。
聞言,拓跋星弋這才抬起頭來,看著鬆音,緩緩說道:“姑姑既已知曉,此事不當講,卻還是忍不住開口,朕若不允,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姑姑有何事,但說無妨。”
“婢子聽聞,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已決定,要將右相之子召進宮來——不知陛下心中究竟是何打算?”鬆音看著拓跋星弋,有些擔憂地問道。
看吧,謠言就是這麼來的!她可清楚地記得,她的原話可不是這意思。拓跋星弋有些無奈,這些宮人,要傳八卦,也不好好傳!
她放下手中的奏折,反問道:“姑姑覺得呢?”
“若不是高岐明他陷害,當年......”鬆音不忍再繼續道。
拓跋星弋的臉色也冷了幾分,抬頭望著禦天殿外有些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卻帶著一絲寒意。
她攥緊雙手,幽幽地開口說道:“當年之仇,朕自然不敢忘......”
拓跋星弋沒有繼續說下去,臉上的笑容中卻多了一絲狠厲——高岐明失去他最引以為傲的女兒後,已頹廢幾年。他老來得子,如今就隻剩高威這麼一根獨苗,若再失去這個寶貝兒子......”
“那陛下究竟是何意?難道當真要......”鬆音如今竟也有些猜不透拓跋星弋的心思。
“朕若不在朝堂上說出那番話,恐怕至今還未曾踏出金鑾殿。不過,朕忽然覺得,讓高威入宮,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拓跋星弋悠悠地說道。
“即使陛下要複仇,也不必犧牲自己的幸福。”鬆音看著她,有些心疼地說道。
幸福?拓跋星弋眼中一片冷色。自那件事發生後,她這輩子,就再也不會幸福了!
“更何況,這些世家子弟入宮後,雖不能再入仕途,但也是山珍海味,珍饈佳肴,一生的榮華富貴,於他們而言,這或許並非懲罰。”鬆音道。
“姑姑以為,若他們當真入宮了,朕會輕易地放過他們嗎?”拓跋星弋冷笑著說道。
鬆音還想再勸,卻被拓跋星弋打斷:“姑姑,朝堂之事,無須你費心,朕心中有數——你先下去吧,朕批閱這些奏折,也有些乏了。”
見拓跋星弋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有氣無力,鬆音不再多言,隻能告退。
後宮不得幹政,她作為陛下身邊的宮人,更該如此。若換做旁人,置喙朝堂之事,恐怕早已被拖下去受罰了——陛下之所以會給她幾分薄麵,不過是看在從前的情分上罷了。她若再繼續,倒顯得恃寵而驕了。
鬆音歎了口氣,領著宮人們相繼離開,不消片刻,偌大的禦天殿便隻剩下拓跋星弋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