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康城和邵樺父子是在次日的午時一刻抵達安國公府的。
正門處,奴仆們頂著日頭排列得整整齊齊,恭候主子們回府。
這些年,國公爺不在京城,府中原是由世子拿主意。兩年前世子病逝,凡事都隻能找老夫人。
這次國公爺回府,奴仆們可算有了主心骨,個個麵上帶著笑。
從江寧府跟來的下人們正忙前忙後地安置著行李。邵樺隨父親下了馬車,入府第一件事便是去慈壽堂給老夫人請安。
慈壽堂裏,坐著大房的家眷。二房三房裏一些主子也趕來湊熱鬧。
說是大房的家眷,其實不過也就唐嫻婉一人。
她是世子爺邵偕的遺孀,戶部侍郎家的嫡女。邵偕自幼體弱,與她成親不足一年,便病逝了。老夫人憐惜她,讓她回家改嫁,她卻堅持留在國公府,定要為大爺守足三年孝期。
老夫人於是愈發心疼唐嫻婉,整日要她陪在身邊。
邵琛今日也一早趕來,自從慈壽堂裏有了曲櫻,他便不放過任何一次能來這裏的機會。
慈壽堂內歡聲笑語一片,喜氣洋洋。
老夫人腰板挺得筆直,時不時朝廳外張望。見兩個身影由遠及近,溝壑縱橫的眼角逐漸有了濕意。
邵康城帶著邵樺走進正廳,二人向老夫人行了跪拜大禮。
老夫人用帕子輕按著眼角,顫抖著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她看看大兒子,又看看樺哥兒。
七年不見,安國公變化不大,隻是滄桑了些,想是在江寧新收的幾個妾室照顧不周。
樺哥兒卻是大變了樣。
離家那會兒,他還是個半大小子,個頭才及老夫人肩膀。
那時的邵樺像隻皮猴兒似的,整日裏領著汴京城中一眾小紈絝,在外頭打馬嬉耍。
如今整個人都沉穩了許多。
邵樺立在廳內,身形英挺修長,著一件月白色圓領錦袍,頭束一頂紫金發冠。
麵如冠玉,鼻梁高挺,劍眉星目,俊朗中多了幾分清雅氣質。
走之前是個唇紅齒白的俊俏小子,如今出落成了清風霽月的翩翩公子。
老夫人心裏激動,叫邵樺到跟前來。她拉著邵樺的手,目光凝在他臉上,似是怎麼都看不夠。
一家人在廳內喝茶,有說有笑,十分熱鬧,隻偶爾提及故世子邵偕時有些壓抑。
隔著一扇屏風,曲櫻纖纖玉手正提著湯瓶,盯著案上的茶盞凝眉深思。
老夫人讓她一會兒出去給二爺敬茶,她在思索著要在給二爺的茶湯上點個什麼花樣。
自小,曲櫻的爹娘除了讓她知書識字,還特地拜請名家來教她文人四雅,其中她最喜茶道香藝。
她鼓弄這些器物時,總是十分認真。格外享受思緒歸於平靜,心神逐漸通暢的過程。
她側耳去聽邵二爺說話的聲音。
男人話不多,隻在被人問及時才答上一句,禮貌又疏離,不似歸家的主人,倒像是遠來的客。
他的聲音極為清澈,讓人想起潺潺細涓,涼水寒石。
曲櫻思忖片刻,一手握著茶筅,一手拿起湯瓶,在深綠色的翡翠茶盞裏輕輕點上江寧府的青山綠水。
外間的話語聲漸漸慢了下來。
李嬤嬤繞到屏風後,一臉喜色地喚曲櫻出去。
曲櫻點頭,蓮步輕移,從屏風後走出來,微微垂首站在老夫人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