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老夫人轉著手中的佛珠,緩緩睜眼,眼神自下至上掃過,細細打量著曲櫻。
入府之後,曲櫻便一直待在慈壽堂,而今日卻是老夫人頭一次如此認真瞧她。
曲櫻垂首立在廳前,一言不發。
老夫人精明銳利的審視目光在她身上遊走,過了半晌才收回目光,滿意地點了點頭。
當初琛哥兒將人領回府,老夫人見曲櫻生得絕色,便將她留在身邊,有心日後在府中為她尋個安置。
如今曲櫻年已十七,出落得愈發標致水靈,嬌而不媚,柔而不怯。舉手投足落落大方,難得有著大家閨秀的氣度。
家中又是個地方破落戶,隻餘一個年邁的老翁。即便日後得了寵,也不怕她因娘家事牽累樺哥兒。
真是哪哪兒都合適。
“你過來。”老夫人喚曲櫻。
曲櫻應聲上前。
老夫人輕牽起她的右手,從自己腕上褪下一隻成色上好的白玉鐲子。
鐲子滑至曲櫻纖細的皓腕,曲櫻略帶詫異地抬頭望向老夫人。
“阿櫻,你在慈壽堂已有些時日,我待你如何?”
“老夫人待奴婢極好。”曲櫻答道。
這話倒是不假。
她入府不到兩年,卻極得老夫人偏愛。府中奴仆不說敬她,至少從不敢來招惹挑釁。
老夫人親自做主,在倒座房裏騰出一間,許她將阿翁安置在那裏。安國公府的倒座房背後臨著熱鬧的馬行街,阿翁想做些羊湯生意。曲櫻求到老夫人麵前時,老夫人也是一口應允。
就連她不時去阿翁那裏幫襯,老夫人也從未幹涉。
可世上哪有人無緣無故對你好。
安國公在江寧府掛著虛職蹉跎多年,盼天盼地,終於拿到調任回京的文書。
算算日程,回府也就在這兩日。
聽說這次與國公爺一同回府的,還有府裏的二爺邵樺......
七爺邵琛曾數次來老夫人這裏討要曲櫻,老夫人始終不肯鬆口。曲櫻便知老夫人心中另有打算。
可她雖然心中有數,當老夫人真正提起時,還是止不住慌亂。
老夫人仍拉著曲櫻的手,視線落到她臉上。
“當年國公爺被官家派去江寧府任職,帶了二哥兒同去。那時二哥兒還小,如今算來,也有十九了。”
“那孩子獨自在江寧府待了這麼些年,如今長大了,也不曾收通房丫頭,身邊沒個知冷暖的人。”
“阿櫻,我有意讓你去二哥兒房裏伺候,你可願意?”
老夫人握著曲櫻的手緊了緊。雖說著問詢的話,語氣裏卻沒有多少商量的餘地。
曲櫻垂眸,掩去眼底泛起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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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府本應是曲櫻最熟悉的地方。
如今提起,竟讓她生出一陣惶然。
曲櫻重生已有五年。
上一世,她是江寧府第一富商曲家集千萬寵愛於一身的大姑娘。
後來,也是在江寧府,曲櫻的爹娘被人構害,在獄中受盡極刑,慘死囹圄。
曲家的仆從四處逃難。曲櫻唯一的兄長被刺配充軍,葬身荒漠。
阿翁帶著她苟且偷生一年,卻也終究沒能逃過被趕盡殺絕的命運。
一老一少,慘死於刀劍拳腳之下。
重生的五年間,前世的許多記憶都似天際浮雲,漸漸消散模糊。
但被一劍刺入腹中時難以承受的劇痛,和生命逝去時無以複加的絕望,讓曲櫻無論如何也忘不掉。
隻要回想起前世,六旬的阿翁為保護自己,被拳腳相加、活生生打死在眼前時的慘烈場麵,曲櫻仍會覺得目眥欲裂,心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