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這樣的天氣,其實並不適合夜襲。
好在曹鑠選擇了地勢更低的南側行進,這裏距離武水不遠,地勢偶有起伏,隻要沒人刻意觀察,到也不易發現地平線上時隱時現的人影。
曹鑠一路都在走神,腦海中不斷浮現的,是那具垂死掙紮的軀體,和那雙滿是求生欲的淚眼。
直到此刻他的手還在不停顫抖著。
用腦想,用眼看,和親手去做,真的是完全不一樣啊!
難怪有那麼一句話,叫做“站著說話不腰疼”。
殺人這種事兒,真的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更不是做過心裏準備、心理建設,就能視若等閑的。
曹鑠本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也下定了決心,讓思想提前於行動,更早的融入了這個時代。
然而結果卻是…
“二公子?”王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二公子文武雙全,王某當真佩服啊!”
曹鑠這才發現,親衛首領不知何時已走在自己身邊。
“王統領見笑了,我到現在手還在抖呢。”曹鑠毫不避諱的抬了抬手,同時自嘲的笑了笑。
王才卻微微一愣,隨即嗬嗬笑道:“二公子不說,某還以為你是被氣的呢…”
曹鑠一聽,當即神色古怪的看向王才。
二人目光對視片刻,不禁一起露出笑容來。
曹鑠歎道:“知易行難,古人誠不我欺…”
王才則目光誠摯的說道:“二公子為人坦蕩,王某對你的欽佩,隻會比剛才更多!”
曹鑠連連擺手,心想這麼一打岔,手倒是不再抖了。
王才卻不知他心裏所想,勸道:“二公子比某可強的太多啦,想當年第一次上戰場,王某被人捅了一矛,當即紅了眼反撲,一刀砍在敵人脖頸上,那時常常吃不飽,力氣不濟,因此那一刀未能將其砍死,於是那人就那麼捂著傷口,鮮血卻不停的往外噴,噴的我一臉一身,熱乎乎,黏膩膩的…唉…”
曹鑠聽他歎息,明白那必是王才終生的心理陰影,於是安慰道:“都過去了…”
“嘿嘿,是啊,都過去了,”王才露出緬懷的神色,“想當年,王某可是連著做了一個月的噩夢,哈哈哈…”
曹鑠怎會不知王才是在開導自己,當下感激的回應道:“放心吧,我很快就能調整過來的,待會兒殺敵之時,也不會心慈手軟,因為那是對自己,對戰友的不負責任!”
王才肅然起敬,隨後才灑然笑道:“是王某想多了,如二公子這般人物,又怎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受挫?”
曹鑠笑著拍拍他肩膀,指著前麵一地勢低窪處說道:“咱們到那裏稍事歇息,應該距離賊營不遠了,讓大家做好戰鬥準備。”
“唯!”王才鄭重的點點頭。
百人小隊來到指定地點,王才派出一個機靈的弟兄,探尋敵營具體方位和便於隱蔽的行走路徑。
其餘人等抓緊時間休息,過了一會兒,探路的親衛回轉,說是探到敵人躲在西北不遠,一處地勢最高的小樹林中。
曹鑠不在耽擱,吩咐眾人噤聲,注意隱蔽等事項後,便和王才帶隊,迅速朝目的地撲去。
片刻之後,曹鑠已經看到不遠處的小樹林。
那確是附近地勢最高的一處小丘,稀稀落落的樹木掩映,遮蔽了外部的視線,而且居高臨下,周圍一馬平川沒有遮擋,除了沒有水源之外,到也算是個紮營的上佳地點。
若是敵人在丘頂安排了暗哨,皎潔的月光之下,但凡有人接近,必會無所遁形。
曹鑠暗道張闓這家夥,能在明星薈萃的後漢時代,留下那麼兩筆,也算是有些本事的。
為今之計,也隻有硬著頭皮衝過去了。
但是這麼一來,尋常士卒很難做到悄無聲息。
防備襲營的目的,也就算是達到了。
曹鑠不由收起了對張闓的輕視之心,然而他的意誌早已堅定,此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哪裏還顧得上那麼多。
萬一被敵人發現,那就明刀明槍的和敵人幹一仗。
雙方兵力相差不遠,己方士氣正盛,心理優勢明顯。
即便是正麵硬鋼,他也有信心能取勝。
隻不過傷亡必然會變多,這就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全軍靜默,急速前行!”
曹鑠當機立斷,抽出環首刀就下達了命令。
一百名親衛,馬上進入戰鬥狀態,在保持隊列整齊的前提下,迅速衝過空曠地帶,來到小山林之外。
途中異常順利,林中也未聽到有人示警。
曹鑠隻道張闓部下鬆懈,不啻幫了自己一個大忙,於是抬腳便要走入山林。
忽然,剛才對張闓的評價,再次湧上心頭。
一個不好的預感,瞬間從腦海中跳了出來。
“停!”
曹鑠幾乎是下意識的喊停了眾人的腳步。
接著他就發現,樹叢之中,似乎真的有些東西,正在時隱時現。
皎潔明亮的月光,雖然增加了偷襲小隊暴露的可能,但同樣情形下,敵人埋伏於暗處的手段,也更容易被曹鑠發現。
原來,那竟是拴在樹木之間的細繩,繩子被塗成了黑色,夜間本來不易分辨。
但上麵掛著好幾隻小小的銅鈴,卻在月光下不時反光。
這正是張闓作為黃巾餘孽,卻一直未被剿滅的原因之一。
平時當作絆馬索暗算官軍的繩子,夜晚掛上銅鈴,便可當作防備偷襲的輔助手段。
曹鑠暗呼僥幸,這要是一腳蹚過去,偷襲的計劃就徹底白費了。
一邊給王才打手勢,一邊在眾親衛的協助下,穩穩拆掉了這些“警示鈴”。
曹鑠長出了一口氣。
王才和李煥等人,對曹鑠的心細如發,可說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然而就在眾人放下防備,準備一鼓作氣衝入山林的時候。
曹鑠卻再次打出了停步的手勢。
接著他就單手握刀,一邊緩慢前行,一邊在前方地麵上不斷探索、戳刺起來。
王、李二人對望一眼,似乎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認同。
一個黃巾賊寇而已,二公子也太謹慎了吧?
再耽擱下去天都亮了,還偷襲個屁啊。
然而張闓這個人,帶兵打仗或許不太行,但若說到心機深沉、暗算刺殺,卻絕對可以算是一個高手。
曹鑠之所以加倍小心,除了剛才差點兒吃虧以外,還是因為忽然想起,此人曾在曆史上留下第二次名字的事件。
替後來的老板袁術,成功刺殺了陳王劉寵以及陳國的國相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