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方家是這條胡同最裏邊的一戶，沿著胡同左拐右繞的，走到街頭差不多要十來分鐘。

方果人小，哭唧唧的心思一會兒就沒了，拉著林曉雨的手，嫂子這嫂子那的磨嘰。

這會兒還早，來買豆腐腦的人卻已經不少，林曉雨出門兒的時候還帶了自家的碗，走到跟前，把碗一遞，說：“兩碗。”

老頭子臉上帶笑，“老長時間沒見著你了，你妹妹又饞嘴了？”

林曉雨笑笑沒說話。

老頭子認得她，這條街上，誰家有個什麼事兒都不是秘密，他一定知道方家出了什麼事兒。

這幾個月，林曉雨一直沒來買他的豆腐腦，這會兒領著方果來了，老頭子倒是沒和其他人似的，一見著她就唏噓著可憐。

這樣反而讓林曉雨心生感激。

盛好了豆腐腦，該找個小桌子坐下吃的，家裏那氛圍，林曉雨也不想這麼快就帶著方果回去。

可是掃一眼，旁邊兒也沒有空著的桌子了，林曉雨想了想，就帶著方果往回走。

沒走兩步就被人給攔下了。

“曉雨妹子，來，上我那桌吃！”

林曉雨皺眉看著擋在她麵前，一臉賊笑的張家棟，冷言道：“不用了，我們回去吃！”

說完，眼神兒示意方果跟著她走。

方果小孩兒，衝張家棟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兒。

張家棟怎麼肯那麼輕易放她走呢，昨晚上他偷偷扒門縫兒，還沒看清楚林曉雨的人影兒，就被顧衛東那小子給踹了一腳，到現在他後腰還疼著呢！

他走上前，一把拽住林曉雨的手腕。

嘖，不得不說，這女人看著精細，摸上去更是膩人的很，一搭腕子就讓張家棟從頭到腳打了個激靈。

“這麼著急呢！我方正兄弟這不都走了麼，難不成家裏是藏了野男人？著急揣著豆腐上趕著要給人喂嘴裏？”

張家棟說話沒溜兒，旁邊兒人聽著臉上都覺得臊，但又沒人敢過來管事兒。

張家棟他爸是棉紡廠的廠長，方建國死了之後沒多久就頂上去的，從小橫著在這條街上長大的，幹什麼事兒，隻要是不出人命，就沒人敢管。

林曉雨狠狠甩開他的狗爪子，“張家棟，你再嘴裏噴糞，小心我大嘴巴子扇你！”

林曉雨也不是吃素的，她是長得既嬌又美，但真逼急了，指著鼻子也能把人罵出個跟頭。

張家棟早見識過她這樣兒。

打從方正領著林曉雨上方家認門兒那天起，他這歹心就一直拱強著。

之前方正在，他多少隻能沾點兒嘴上的便宜，現在方正都死沒影了，再不撈點兒能進嘴的好處，他不就真成大傻子了麼！

“就不放怎麼滴了！”張家棟沒臉沒皮，獰笑著，伸手又把林曉雨往自己這邊兒拽一下。

“昨晚上我就聽見了，你跟顧衛東倆人在院子裏膩膩歪歪的，不知道幹什麼不幹不淨的事兒呢！”

“可憐我方正兄弟，早知道你是這麼個貨色，他能娶你？！”

“他前腳才走，你後腳就急著跟那個姓顧的膩歪，要我說，指不定就是你倆把我方兄弟害死的呢！”

張家棟越說越來勁，激動之處另一隻手也想上來，要摟林曉雨的腰。

結果腰沒摟上，一碗燙嘴的豆腐腦就給扣頭上了。

“哎喲！啊......燙，燙死我了！啊！！”

張家棟跟被開水燙著的鴨子似的，撲棱著亂跳，拚命往下抖擼，大半張臉瞬間就紅腫起來。

一邊兒看熱鬧的，見他這樣，全都忍不住笑出聲。

林曉雨冷眼看著他，把方果手裏那碗豆腐腦拿過來，衝他走過去。

張家棟嚇得往後躲，“你你你，你幹嘛！你還想！”

林曉雨冷笑一聲，“美死你！這麼好的豆腐腦，磕你頭上白瞎了！”

“我就是告訴你，張家棟你記著，顧衛東是我家方正的救命恩人，方正拿他當大哥，我也拿他當大哥。”

“我們一家人關起門兒來說我們自己家的事兒，你個屬狗的趴我們家牆頭聽事兒，我家方正就算是死了，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林曉雨這話不光是說給張家棟聽的，更是說給這整條街的街坊們聽的。

她知道，方正出事兒之後，什麼撲風捉影的猜測都有，但在她看來，最離譜的，就是猜她跟顧衛東有一腿的。

當年顧衛東不顧自己生命危險，從火堆裏把方正給拖出來，這事兒林曉雨從戀愛起就聽方正說過。

“顧大哥是個孤兒，無依無靠的，他救我一命，我就得好好報答人家，我方正就是他親弟弟，方家永遠都是顧衛東的家！”

這話到現在還在林曉雨耳邊。

所以當她意識到趙鳳蘭要撮合她跟顧衛東的時候，林曉雨第一個反應就是：荒唐！

回到自家院兒裏，林曉雨讓方果端著豆腐腦去找方闖一塊兒吃，她在屋裏看了一圈兒，沒見著趙鳳蘭的人，轉身就上廚房找去。

趙鳳蘭果然在廚房，林曉雨聽見她說話了。

“衛東，你真沒那個心思？”

一句話，讓林曉雨停住了腳步。

雖然沒聽見之前的對話，但林曉雨已經明白她在跟顧衛東說什麼了。

她屏息，站在牆外，跟牆內的趙鳳蘭，同樣在等待顧衛東的回答。

趙鳳蘭等的著急，又追了一句：“衛東，嬸兒把你當親兒子看，嬸兒看得出來，你對曉雨......你別心裏有疙瘩，嬸兒想讓你倆在一起，也是私心，這樣咱們總歸是一家人，將來隻會更親！”

她已經把話說的夠明白了，連最隱晦的私心都擺在了明麵兒上。

顧衛東話雖然少，但不笨，就算趙鳳蘭不說，他也一早就懂了。

林曉雨是個好姑娘，很好很好。

但是......

“嬸兒。”

嘶啞的聲音響起，顧衛東開口了。

“我沒那個心。”

趙鳳蘭一怔，仿佛一盆冷水，將她從頭澆到底。

牆外林曉雨卻大大的舒了口氣。

幸好。

“可是衛東，嬸兒是看著你長大的，你明明......”趙鳳蘭不死心。

廚房的窗戶台上，印著一抹瘦瘦的影子。

嬌小，倔強，鮮活，好看。

顧衛東的目光在那抹影子上停了一會兒，才說：“沒，曉雨是我弟媳婦兒，我把她......當妹妹。”

把她當誰都行，妹妹，弟媳婦兒，世上僅有的親人，都行。

唯獨那份心思不該有，顧衛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