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三年,大涼國南境。
蝗蟲過境,赤地千裏,哀鴻遍野。
秦家村的一處院子裏,茅草屋頂上的茅草已經被蝗群啃咬幹淨,隻剩光禿禿的屋梁,四麵漏風。
荒蕪的院子裏,秦初月不知道躺了多久,感覺到有東西在她身上爬。起初她不在意,抬手拍掉。
可那東西卻像是把她當成獵物似的,又蜂擁上來,往她的衣服裏、袖子裏、褲管裏鑽!
什麼東西?她皺了皺眉疑惑地想著。身上好似壓著一層厚厚的重物,令她無法呼吸,她再也忍不住,一個挺身坐起。
“啊!!!”
睜開眼後,她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尖聲驚叫。
隻見她身上如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蝗蟲,正在啃食她手中抱著的一袋....米?
“啊!!!”
她嚇得把手中的米袋子丟了出去,起身手忙腳亂地把身上的蝗蟲拍落。
那群蝗蟲眼看著東西已經吃完,米袋也不在秦初月身上,這才撤退,成群結隊地飛走。那翅膀拍打著,發出“哢嚓哢嚓”的怪聲,嚇得秦初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眼皮子一翻,人就這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她艱難地睜開眼睛,便看到三個人頭齊齊地湊過來。
“初月?你醒了?!”
“阿初?真的是我的阿初醒了!”
“姐姐醒了!”
三人異口同聲地歡呼,那聲音傳入秦初月的耳畔,讓她一度以為自己在做夢。
她當然認得這三人。
那個長著一張黝黑國字臉,留著絡腮胡,有著精瘦高挑身材的,正是她爹秦豐。
那個裹著一張破布頭巾,柳葉眉,橢圓臉,五官清秀卻滿臉灰塵的婦人,是她的娘鄭梨花。
還有因為沒東西吃,長得頭大臉尖,一張臉隻看到一雙大眼睛的小男孩,是她的弟弟秦春雷。
秦初月默默哀歎,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
她死了,就在不久前,隻剩最後一口氣的她被秦冬兒一陣瘋狂搖晃而咽氣。
咽氣前,她被董茂和秦冬兒挑去手腳筋,囚禁在厚良國冷宮一處低矮潮濕的廂房裏。她躺在地上,手腳潰爛,饑寒交迫,生不如死。
而秦冬兒剛剛受封為厚良國皇後,在大殿接受百官以及厚良國子民的朝拜,風光無限,尊榮無人能及。
她隻恨自己太自負,一次次相信秦冬兒的鬼話,一次次心軟放過她。
誰知道親如姐妹的秦冬兒,早已和董茂暗通款曲,狗男女利用她打下江山就過河拆橋,終於露出真麵目。
可惜她被人折去手腳,像個廢人一樣,再沒有能力扭轉局勢。
猶記得秦冬兒怒目圓睜,一臉扭曲,咬牙切齒地對她說:“你會在這裏慢慢死去。你的血會慢慢流幹,身體發膚會漸漸幹枯,你自詡美貌的臉會被蛆蟲啃咬。
蛆蟲會把你咬得一塊肉都不剩!你就安心在這裏發爛發臭吧!而我,從今日起,就是一人之下, 萬人之上的厚良國皇後!哈哈哈哈哈.....”
秦冬兒搖著奄奄一息的她,瘋狂地笑著,笑聲在密閉的狹小廂房裏回響,尖銳又刺耳。
她被搖得眼冒金星,帶著不甘和滿腔恨意,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再次醒來,她就看到他們一家子。
看著三人臉上燦爛的笑容,秦初月心中難過,他們一家是在陰曹地府團聚了吧,生時沒有在一起,死了在地府團聚,這也算是一種圓滿吧。
她咧嘴擠出一個笑來:“爹,娘,小春,真沒想到咱們一家還能在地府團聚。”
鄭梨花伸出食指點了點秦初月的額頭,笑罵道:“你瞎說什麼,那蝗蟲來了你躲起來就是,你一個姑娘家,如何搶得過它們。”
秦初月皺了皺眉頭,這手指的觸感怎麼還帶著體溫?
她伸手摸了摸被鄭梨花點過的額頭,額頭也是帶著溫度。這讓她更不明白了,人死了不是全身冰涼嗎?怎麼她的身體還是熱的?
再看向自己的手腳,完好的,沒有傷口。
不對啊,她被董茂和秦冬兒挑斷手腳筋扔在冷宮,因為沒人給她醫治,死時傷口的肉都潰爛發臭了。
她正疑惑,便聽到一旁的秦豐語帶責備對鄭梨花道:“好了好了,瞧你把孩子嚇得,她也是為了保住咱們一家的口糧,你就別怪她了。”
鄭梨花瞪了一眼秦豐,“我這不是擔心她嘛?”話雖如此,鄭梨花倒沒有再說秦初月。
秦初月暗暗吃驚,她爹是在逃荒的第一年為了救董茂死的,可她娘和她弟弟,是在不久前死的。
秦春雷死時已經十四歲,怎麼現在看起來還像十歲的樣子?
難道是到了地府一趟,他們都變了樣?
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