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雪,可還疼嗎?”
馬車上,傅言雪微微一笑,輕輕搖搖頭:“現在不太疼了。”
“都怪我,成婚當日要不是母親突發疾病,我便能出征了......”李微心疼的撫過她鬢旁的發絲,“我一定好好待你,一定幫你把傷治好。從今往後西北再無戰亂,我們終於可以過夫妻之間的小日子了。”
傅言雪點點頭,一向清冷的眼中漫上些許幸福的笑意。
想來他們夫妻大婚之日分離,一別四年,如今的她因被敵軍將領用長槍貫穿大腿,此生恐怕站立無望,後半生隻能依靠輪椅前行。見他心疼自己的模樣,她是又開心又愧疚。
好在皇帝體恤,讓丈夫李微出城迎接,同行回府不必進宮麵聖。
長龍一般的兵馬從城外進入城內,為首的將領拿著的黑色旌旗上寫著一個潦草遒勁的“傅”字,猶如那暴雪之中的一點紅。
城內百姓無人不知“傅”家軍,無人不識傅言雪,所到之處皆是一片,“恭賀將軍凱旋”。
最終,馬車停在李府門前。
李府上下,均在府門前等候女主人回府。
騎馬跟在馬車旁的副將紅袖一眼就看到李府門前跪等著的李微表妹宋盼兒。
紅袖不禁眉頭微攏,正要報告傅言雪。
傅言雪掀開簾,目光敏銳的落在人群之中某個身影上,麵容微變。
“夫人,請下馬車。”
李微畢恭畢敬的立在馬車前,掀開簾子伸出手,欲將傅言雪抱下來。
馬車簾掀開,傅言雪紅衣勁裝,墨發高束,並未去扶李微,而是借著手中的長劍支撐躍下了馬車。
紅袖、綠竹當即翻身下馬,扶住了傅言雪。
宋盼兒不由抬頭悄悄打量。
眉眼冷情,眉宇之中漫著極淡的凜冽寒意。
這就是表哥的結發之妻嗎?
傅言雪的目光越過一眾人,落在宋盼兒身上。
李微不禁呼吸一滯,急忙解釋道。
“言雪,這位是宋盼兒,是我的表妹,如今......”
“回府再說。”
前廳內,妾室宋盼兒跪在傅言雪身前,雙手托著一杯茶。
“姐姐請喝茶。”
主位上神色冷然的傅言雪未發話,紅袖倒先氣不過,一掌落在案上!
“李微!你欺人太甚!將軍替你出征四年!身受重傷!你就是如此待她的?!”
“我呸!當初成婚,不知是誰以老母體弱推辭不願出征!如今瞧著你倒一家圓滿了!讓我家將軍在邊疆受了四年的苦!”綠竹不由得猛啐一口。
“綠竹姑娘此言差矣!”精神矍鑠腿下生風的李老夫人邁入前廳,坐在另一旁的主位上,淡淡道,“男子三妻六妾實乃尋常,滿京城也沒見哪個大戶人家隻守著一個女子過一輩子的,況且言雪四年不在京城,我李家延續的香火不能斷!莫非將軍想讓你的丈夫守四年活寡不成?”
“我呸!”綠竹氣的麵色鐵青,“堂堂七尺男兒,背信棄義見異思遷!你同這個小賤人還不知道暗通款曲多長時間了,說不定在婚前就......”
宋盼兒垂眸跪在一旁,嬌怯的臉上浮上紅暈,兩行清淚委屈的滴落。
“盼兒先起來。”李微心疼不已的將宋盼兒扶起,怒向綠竹道,“綠竹,你乃是夫人身邊一個侍婢,怎能妄言主人是非?!盼兒如今已有孕四月有餘,她是馬上要為我李家添丁之人!想必將軍也不會如此善妒小氣,非要將盼兒趕出府去!”
“倘若本將軍非要趕呢?”
傅言雪淡淡出聲,眸子看向李微,一雙清澈透亮的雙眸如同一把利劍,仿佛一眼便能撕開他所有的虛假偽裝,直戳到他心裏最陰暗的地方。
“言雪——”李微急忙道,“盼兒為人體貼溫柔,入府後必定能服侍好你我,你從不是善妒狹隘之人,為何容不下她?”
“微兒,別跟她客氣!”李老夫人冷哼道,“傅言雪,你嫁入李家四年,一未服侍丈夫二未孝順婆婆三未給李家添丁,如今又是廢了一條腿之人!若你容不下盼兒,我李家就隻有一紙休書了!女子被休乃是辱沒家門的大事!你府中幾位兄弟日後的前程婚嫁難道你就不放在心上嗎!”
李微一聽,的確是這個道理。
自古以來女子被休就隻有死路一條。
言雪如此重情重義之人,他不信她會將全家搭進去。
“嘁——”一聲極淡的輕笑,“的確是一紙休書,不過不是你李家給我的——”
“是我傅言雪給你李微的。”
話音剛落,不待李微母子反應,傅言雪拔劍而出。
李老夫人慌張起身,急忙躲到兒子身後:“你、你要弑夫不成?!”
卻見傅言雪揮劍斬斷裙尾,大紅色的布料緩緩飄落在地上。
“今日我傅言雪割袍斷義,與李微恩斷義絕。紅袖、去取紙筆來!我要親自寫休書!”
“是!”紅袖當即離開廳堂去取紙筆,李老夫人急忙阻攔,下一瞬,一把長劍拔出,切著她的脖頸割下一縷發絲!
“老夫人,你最好安分些,否則我這劍可不長眼!”
紅袖的身影逐漸遠去,李老夫人怒極,雙手顫抖的指著傅言雪怒罵!
“傅言雪!你要罔顧禮法不成?!”
世上從未有過女子休夫一說!這是對大元律法的大不敬!!她就不怕砍頭嗎?!
“我傅言雪一生行事,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自己!今日與李家一拍兩散,來日再無任何瓜葛!”
紅袖取來紙筆,傅言雪當即起身,沾墨動筆毫無停留!洋洋灑灑一篇休書寫好,她寫下名字,當即便扔向了李微!
李微看著手中的休書,筆跡遒勁流暢,言辭凜然決絕!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一行字眼刺痛了他!
李微轉過身去,傅言雪已經在紅袖的攙扶下出了前廳,她孤行的背影如同離群的雁,卻依然決絕的挺直脊背,大紅的衣裙翻飛,清瘦且熱烈。
“言雪!”李微追出廳堂,大聲道:“休夫乃是大不敬之舉!即便你身上有軍功在身!皇上必不會允許!這封休書我權當沒有看過,你考慮清楚了隨時都可以回來!”
“不必了。”她的聲音散在風中,“我自會去向皇上請罪,車裂流放、炮烙蒸刑,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說完,傅言雪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李府!
沒有回鎮國公府,而是徑直進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