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

我本是凡間一個大戶人家的小丫鬟，後來得了機緣飛升成仙，做了天上的小仙娥。再後來，慢慢地升了品階，變成了神女。

哦不，現在又變成仙姬了。

五百年前，我犯了天規，玉帝把我的品階從神女削成了仙姬，又把我關在天牢待了五百年。

今天，是五百年期滿的日子。

這五百年裏，我在天牢裏見了許多犯事兒的神仙，大多都是在凡間栽的跟頭。

我不能理解，凡間有什麼好，這些神仙竟然爭先恐後地想去當凡人。

神仙不好嗎？神仙多滋潤。

「今天發生了兩件大事，你知道嗎？」

我闔眼躺在我的搖椅上，聽見青鳶如是問。

青鳶是與我一同升上來的，隻不過她在凡間是正經修仙的，功德圓滿後飛升，所以一來就是元君的品階。

現如今，她已經是神女了。

「不知道。」我回她。

「菩詰神女向元澤仙君求親了。」青鳶又問。

「嗯。」我懶懶應她一聲。

「玉帝把神仙不能談情說愛的天規廢掉了。」青鳶說。

「嗯？」我猛地坐起來，轉頭震驚地看著她，愣了半會兒，又闔眼躺下了。

怪不得呢，今天從天牢出來的時候，感覺整個天宮喜氣洋洋的。

青鳶見我這幅態度，好奇問：「天規都廢了，你不去把元澤仙君搶回來嗎？」

我睜開一條眼縫，看著她，說：「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跟元澤仙君沒有關係。」

「可你們在凡間都成親了誒。」青鳶說。

我歎了聲氣，耐心地跟她解釋：「這件事情我也說過很多次了，那隻是意外而已。」

「可他為了你拒絕了菩詰神女誒。」青鳶說。

我睜開了眼，看著她，靜默片刻，在搖椅上翻了個身，背對著她，說：「那也是他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神仙當得好好的，每天悠哉遊哉，幹嘛想不開去跟人談情說愛啊。

關於我和元澤的事情，確實可以稱得上是一場意外。

五百年前，我輪值去凡間巡查，遇見了從深淵跑出來的妖魔。

我在打鬥中受了傷，傷到了眼睛，瞎了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我遇見了一個凡人，他是個啞巴，卻溫柔體貼，將我照顧得無微不至。

他沒有名字，我便叫他阿郎。

天規裏說了，下界巡查的神仙，不能跟凡人有過多接觸。

我本想著回天宮的，但是阿郎將我照顧得太好了，讓人怪舍不得的。

那時候我眼睛尚未恢複，回到天宮也是自己一個人，想必是處處不方便。

於是我便多在人間留了一段時間。

隻是這一留，就留到了我和阿郎成親，然後被天兵抓回去的時候。

原本我還在擔心，我走了阿郎怎麼辦。他這個人不會說話，也不願意跟人交流，平日裏就自己悶頭待著。要是沒有我，他這輩子可能就要孤獨終老了。

然而當我看見阿郎為了救我被重傷，搖身一變變成元澤仙君的時候，隻覺得命運當真稱得起「無常」二字。

玉帝原本是要重罰我的，但是元澤為我求情，說成親是他曆劫的一部分，而我隻是碰巧誤入了他在人間的命數。

我們之間的種種，算不得情愛。

隻是命數在作怪。

這下不用擔心了，阿郎不是阿郎，是天上的神仙。

我應該感激他的，畢竟他為我求了情。

但是我不想，我就想當個忘恩負義的壞人。

我一直自欺欺人地覺得，元澤是元澤，而阿郎隻是我的阿郎。

時至今日，我依然這麼覺得。

尤其是在他半夜潛進我臥房的時候，我更加這麼覺得了。

02

我看著毫不客氣坐在我床邊的仙君，歎了聲氣坐起來，倚著床頭問他：「你天天去天牢看我，看了五百年還沒看夠嗎？」

他答非所問：「玉帝把那條天規廢掉了，你知道嗎？」

我也答非所問：「所以呢？」

「我要跟你成親。」元澤說。

「你瘋了嗎？」我覺得他這個想法真是不可思議。

他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塊紅色的姻緣石，說：「我們的姻緣已經被刻在一起了，就算我們不成親，你我以後也沒辦法跟別人在一起了。」

該死的。

這塊礙眼的石頭上果然刻著我和元澤的名字。

我沉默半晌，對著元澤認真道：「元澤，它隻是一塊兒石頭，並不能代表什麼。」

元澤沉默看著我，把石頭收起來，疑惑地問：「你不喜歡我？」

「難不成你喜歡我？」我問。

他抬起下巴，矜持地說：「我隻是覺得，既然我們是姻緣石承認的一對兒，你又不算討厭，跟你在一起也沒什麼。」

「不。」我打斷他，「元澤啊，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其實還有另外一種選擇。」

他狐疑地看著我，問：「什麼？」

「一塊兒石頭而已，我們可以無視它。以後你還是仙君，我就做我的仙姬。我們誰都不要提這件事，隻要你我不說，就沒人會知道。」

他像看傻子般地看著我「哼」了一聲，說：「你是不是忘了，在月老那兒還有一塊大的姻緣石，上麵的名字都是公示的。」

「那就隨便吧。」我縮回被子裏，看著他說，「反正我不跟你成親又不犯天規。」

「為什麼？」他依舊不依不饒。

於是我又坐起來，打算跟他好好交流交流。

「元澤，我是個冷心薄情的人，我心裏是沒有什麼情情愛愛的。我在人間之所以會跟小啞巴成親，是因為我覺得他可憐，而我又喜歡被他照顧的滋味兒。左右凡人的壽命不過百年，百年之後我回天宮，最多就是被關上個千八百年，之後我還是繼續做我的神仙。但我沒想到小啞巴也是天上的神仙。」

我歎了聲氣，好心好氣地哄他：「仙君啊，算我負了你，以後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呢，我一定義不容辭。但是成親就算了吧。」

「你說謊。」元澤不為所動，甚至妄想用他的邏輯說服我，「按照當時的天規，神仙下界過時不歸，還私自跟凡人成親生子，回來是要永遠被關在天牢的。」

我不理他，躺下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如果我當初沒有為你辯解，你不會隻是被關了五百年。」

「嗯嗯。」我敷衍地應和他，「謝謝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