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逝去的前一刻,還在叮囑我要敬重父親。
父親是她心裏最偉岸的男子。
她甚至是不惜身子染恙,也要為父親誕下兒子。
隻是在生弟弟的那天,母親血崩撒手人寰。
我便聽從母親的話,哪怕父親不喜歡我,我也敬重他。
可是在我及笄禮這一天,來了一個容貌出眾的女子。
她跪在父親麵前,眼淚潺潺如微雨從梨花滑落,聲音顫顫宛如角徵宮商羽。
她對父親道:“侯爺,母親在一年前離世,在彌留之際告訴了民女,說侯爺會收留我的。”
於是那女子雙手盛給了父親一個荷包。
父親見後大駭,便立馬扶著那女子。
他聲音發抖,顫顫巍巍問道:“你叫什麼?”
那女子道:“陳禾。”
父親又問陳禾了生辰。
陳禾口中的生辰,竟然和我同年同月同日。
隨後父親虛扶著陳禾,激動道:“那今日也是你的及笄禮,這個禮就在侯府府邸一起舉辦吧。”
眾人嘩然。
無人知曉父親的意思。
這個及笄禮可是專門給我舉辦的。
我忍不住對父親道:“父親,為什麼要讓外麵的女子跟我一起及笄?”
父親對我有點不耐道:“她不是外麵的女子,他是我救命恩人的女兒,自然也是我的恩人。”
救命恩人?
我疑竇叢生,總覺得其中的彎彎繞繞不少。
隨後父親親自從庫房拿出來了無數金銀珠寶,盛放在陳禾的麵前。
父親對陳禾的聲音柔如春季裏的水。
“以後你就在侯府裏,在這侯府之內不必見外。”
陳禾立馬跪謝。
父親用救命恩人的孤女為由,給了陳禾最為隆重的及笄禮。
父親也成了別人口中的重情重義。
畢竟,父親感念恩情。
禮畢,管家便立馬給陳禾好幾個伶俐的丫鬟。
還讓陳禾挑選了院子。
陳禾抬眸看著我,盈盈一笑道:“姐姐住哪裏,我就要住哪裏,住姐姐的廂房也行,妹妹我需要一個伴兒,沒有伴兒,我會害怕。”
她這眼神,雖然沒有挑釁。
但是字裏行間,可對我絲毫不客氣。
而且已然篤定要跟我住在一起,讓我無法拒絕。
我反駁道:“沒必要,我喜歡清靜。”
可是陳禾忽然低喘一聲,隨後捂著胸口說不舒服。
旋即,父親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對我怒斥道:“你欺負了阿禾?”
可笑。
父親對我向來不太親近,哪怕我敬重他,到頭來也不如一個剛進門的陳禾。
陳禾急急忙忙扯著父親的袖子,低聲道:“侯爺,我隻是想跟大小姐住在一個院子,我怕黑。”
父親盯著我,用命令的口吻道:“那就帶著阿禾一起,給她作伴。”
我心頭一顫,父親以前哪怕不喜歡我,都會給我維持最起碼的體麵。
但此情此景,讓我心寒。
我對父親和陳禾道:“自從母親薨逝之後,母親的牌位一直在我的院子,我時常可以感受到母親在我身邊如影隨形,若阿禾姑娘不覺得害怕,倒是可以跟我一起作伴,我自是歡迎。”
我低著頭說出這番話,收斂了輕篾的眼神。
半晌,陳禾對父親低聲道:“侯爺,那我還是自己住吧。”
父親一揮衣袖,對我哼哧一聲。
為了刺激我,便對陳禾道:“那住在我隔壁的院子。”
我甚為吃驚。
因為父親隔壁的院子日照充足,當初母親在世的時候,就想著父親隔壁的院子。
但是父親不願,說後宅女子不能入住,會破壞風水。
如今卻又讓陳禾入住?
所以,父親和陳禾到底是什麼關係?
父親對深愛他的母親太薄情寡義了。
我讓身邊的丫鬟婆子幫我盯著。
可是次日一早,便有丫鬟著急慌忙道:“大小姐.......”
丫鬟的臉色煞白,上氣不接下氣。
我頓感大事不妙,便跟著丫鬟去了。
結果我看到昨晚派出去盯著陳禾的丫鬟婆子竟然死了兩個。
她們還都是我的左膀右臂。
通過傷情可以看出來,她們是中毒身亡的。
該死,陳禾的手段高明,絕對不是一般的女子。
我還沒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父親便帶著陳禾和一群人浩浩蕩蕩過來了。
陳禾看見我的那一刹,委屈的就好似好幾歲的小孩童。
她對父親小心翼翼道:“侯爺,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昨晚看到有兩個人影在我的院子,但是想不到是大小姐的人。”
下一刻,父親的腳抬起來,眼看著要踢在我身上。
我忽然閃到了一邊。
差點一個趔趄的父親對我氣急敗壞道:“逆女,你可知道她母親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竟然想著把她給害死?”
父親此舉,讓我徹底的心寒。
有這樣的父親,我真的做不到母親叮囑的敬重。
母親到底看中的是什麼薄情寡義之人?
我一字一句道:“父親,這兩個下人是中毒身亡的,但所中的毒藥根本不是我們府邸的毒藥,父親應該知道我們府邸有三種毒藥是常用的,但是父親覺得這兩個下人中的毒,是我們用的其中的一種嗎?”
高門府邸,一般都會準備一些毒藥。
我們府邸的毒藥,隻有三種。
我就不信,陳禾剛來到我家府邸,就知道如何用我家的毒藥配方。
父親立即一揮衣袖道:“查。”
但陳禾忽然扶額頭對父親道:“侯爺,我見不得死人,我的頭好難受,不如我們算了吧,她可是您的掌上明珠啊,不可鬧僵 了關係。”
父親看著柔弱不能自理的陳禾,歎息一聲道:“你和你母親一樣,心善。”
隨後父親對我冷嗤一聲。
我渾身一顫。
再抬頭的時候,看到了的是父親和陳禾的背影。
父親的背影很偉岸,陳禾的背影十分纖細。
但是在對比之下,我總覺得他們之間有點相似。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可眼下,不是我想這些問題的時機。
我失去了左膀右臂啊,焉能不心酸。
丫鬟看著地上的屍體問道:“大小姐,她們真的中了別的地方的毒嗎?”
我淡淡垂眸道:“我是隨意說的,但是她卻很心虛,生怕仵作來查。”
丫鬟渾身哆嗦。
別說活著的人懼怕,便是我,心裏也發毛。
我想不到一個才及笄的女子,竟然可以談笑風生的殺人。
陳禾,父親,我到底要看看你們在窩藏什麼我不知道的小心思。
我的人絕對不能白死。
可是我還未想到萬全之策的時候。
我的未婚夫中宋捷竟然被陳禾給勾搭上 了。
因為宋捷來看我的時候,他身上帶著一股子特有的香味。
那味道在陳禾初次進府邸的時候,我就聞過。
但是此時跟我喝茶的宋捷身上,竟然有一股相同的味道。
我的心驀然一痛。
宋捷急匆匆對我道:“阿柒,您怎麼了?”
我頓時收斂所有的情緒。
裝作 若無其事對宋捷問道:“我待你如何?”
宋捷道:“若不是阿柒,三年前的那一場大戰也不能傳入京城,阿柒對我無話可說。”
原來他還記得?
三年前,宋捷大戰敵軍處於劣勢。
而我是唯一感應到宋捷有危險的人,於是請加派援軍 才讓宋捷大獲全勝冊封了一品大將軍。
可以說,沒有我的心有靈犀,就不會有威武駐華的宋捷。
我對他是再造之恩,結果他卻帶著陳禾的香味來見我。
我著實惡心,便對宋捷道:“你記得就好,隻是我現在要休息,不舒坦,你先回去吧。”
宋捷安撫了我一下,便告辭了。
而我等著宋捷離開我的視線之後,便立馬悄悄尾隨了去。
我總要篤定宋捷對陳禾的感情,才能確定將來要對宋捷如何。
結果,我果然看到讓我最為失望的一幕。
陳禾等著宋捷來的一場偶遇。
看到宋捷那一刻,陳禾展開笑容,聲音清晰道宛如黃鸝悅耳:“宋家哥哥, 您教我的棋盤還未下完,我特意的等著你繼續指教的,想不到宋家哥哥這麼快就返回了。”
宋捷立馬抬腳便跟著陳禾一起進去了院子。
而我,渾身就好似被丟入了冰窖。
我的腦子是嗡嗡的,四肢是麻的。
心臟就好似被人給剖出來暴曬一般。
父親,宋捷,他們原本都是我敬佩的人和心愛的人。
但是為什麼陳禾一來,他們就把持不住了?
尤其是宋捷。
丫鬟著急對我道:“大小姐,我們把姑爺搶回來就可以了,大小姐切莫傷心?”
搶?
搶回來的臟東西還要恨我。
我才不會搶。
背叛過我的心愛之人,在我這裏死了。
我不會花費絲毫的力氣去搶一個爛了心的人。
“我不搶,沒什麼可搶的,我要解除婚約。”
可是我還未去解除婚約。
外麵就傳言起,說陳禾失身於宋捷了。
聽聞此言,我隻覺得諷刺。
我和宋捷青梅竹馬好多年還沒肌膚之親,結果他和陳禾好上了。
我的臉被他打的啪啪響。
很快,父親的管家又來了。
而且也學會了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對我道:“大小姐,侯爺那邊的意思是,大小姐得有大小姐的風度,既然恩人小姐和宋將軍看對眼了,大小姐大可不必嫉妒。”
父親竟然給我扣上了一個善妒的罪名?
為了陳禾,一個莫須有的救命恩人,一向冷靜的父親竟然比我想象之中的更惡心。
他的仕途呢?
我真的為娘親鳴不平,娘親愛上的男人,竟然如此惡心。
母親在黃泉路上如何能安心?
然而不出三日,我的名字便被傳播的沸沸揚揚。
全城都說我因為宋捷而食不知味。
說我嫉妒父親的恩人。
無數“識大體”的女子開始開始踩著我,為她們自己標榜仁義道德。
“侯爺家的嫡長女也不過如此,要知道那個陳禾小姐可是她家的恩人 啊!”
“據說把自己的下人給毒死了,還想嫁禍給人家陳禾小姐,侯爺家的嫡女為什麼那麼惡毒呢?”
“......”
說我嫉妒,說我不懂感恩。
簡直可笑。
我竟然不知道那麼多人都希望我被拉下神壇。
更荒謬的是,父親下朝之後找到我。
他對我是氣急敗壞的口氣。
“侯門嫡女的大方得體被你丟哪裏去了?”
“既然你不是好歹,那從現在開始,我下令讓陳禾小姐當宋將軍的正妻,你當妾,都送給宋大將軍,能給他當妾,也不會違背當初你娘在世的時候,給你們定下的婚約。”
原來如此,父親讓人宣傳我善妒,容不得陳禾,原來是為了逼我當妾!!
母親在世教我誓不為妾。
更讓我學會依靠父親,敬重父親,說父親是她的摯愛。
可現在,娘親的摯愛卻把我踩在泥潭裏。
丫鬟擔心我,“小姐不必害怕,小姐要做什麼,那邊做什麼,奴婢永遠是為小姐肝腦塗地。”
我心甚慰。
便打發了兩個會功夫的丫鬟去看看陳禾到底給父親在上什麼眼藥。
為了避免再被反咬,我派出去的丫鬟都有拳腳功夫的,也是曾經娘親給我留下的底牌。
在丫鬟獲取陳禾和父親消息的時候。
我去見了宋捷一麵。
我裝作若無其事邀請宋捷喝茶。
但是宋捷卻十分心虛,中途不敢抬眸看我。
是時候要解除婚約了,以後我和他一刀兩斷。
結果宋捷忽然拉著我的手,對我道:“阿柒, 我最喜歡的還是你。”
我冷嗤一笑。
但這個小情緒,讓宋捷誤以為我在吃醋。
他道:“我最喜歡你,但是那個阿禾姑娘也不錯......而且我也不能不對她負責,我知道你識大體, 你就接納她吧。”
隨後他語氣一變:“三妻四妾也很正常,我想娶你當我的妻子,但是希望阿禾 姑娘成為我的妾室。”
他以前給我說過不下十次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這輩子隻娶我一個人。
可是現在理直氣壯說著三妻四妾。
一股惡心之感差點把我的天靈蓋給掀開。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男子。
看到我隱隱發怒,宋捷又以為我吃醋了。
他對我發誓道:“我發誓,你永遠是我的摯愛,以後我絕對不會辜負你。”
精彩啊精彩,父親讓陳禾當宋捷的妻子,讓我當妾。
可是在宋捷這裏,怎麼和父親說的不同?
不過我抑製了所有的情緒。
於是我假裝委屈對宋捷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宋捷還以為我尊崇了他的心願,激動道:“都是真的,若有一句欺騙,我不得好死。”
我收斂情緒,變得十分柔靜可人。
等著告辭宋捷回家的那一刻 。
陳禾正好在院子等著我,她看到我的那一刻,立馬笑靨如花。
“大小姐,我等了你好久。”
陳禾在我麵前那柔弱的樣子,我隻覺一股戾氣噴薄而出。
我揶揄道:“莫不是愛上我? 故而這般作態等我?”
陳禾頓時委屈了起來,她拉著小臉對我道:“大小姐,您是不喜歡我嗎?”
我嗤笑:“不是不喜歡,我是想問你有何事?”
陳禾絞著手中的帕子,有點羞赧道:“宋將軍.....我也心悅於他。”
我總覺得陳禾肯定要陷害我。
為了配合她的戲碼,我立馬捂著傷心道:“他是我的未婚夫,你為何......你有什麼資格?”
陳禾眼眸裏都是深深的得意之色,但是她的語氣依舊很溫和。
“大小姐,侯爺說過去宋家後你是妾,我是妻,父母之命,不得不從。”
我反唇相譏道:“父母之命?你這話莫非覺得我的父親也是你的父親?”
陳禾一怔,眼眸一深,比她平日裏那種小女子狀態深沉多了。
她的眼眸裏,有和年紀不相符合的野心。
陳禾,怎麼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
她到底是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