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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權宦嫁權宦
南棠

1

不知何時起,和親或是聯姻成了公主逃不開的宿命。

我是先帝的嫡長女,當今聖上的親姐。

我自知我的婚事大概率也是由不得自己的......

隻是,我萬萬沒想到,我的好弟弟,竟將我許給了一個太監!

.

慶元十四年冬,大雪。

這是母後帶著我和皇弟被幽禁在冷宮的第三年。

今兒一早便不見了皇弟的蹤影,隻餘我和母後倆人,裹著發黴的棉被,對著三碗已經餿了的飯菜默默流淚。

“母後......我們能熬過這個冬天嗎?”我緊緊依偎著母親,她被凍得臉色蒼白,瘦到脫相的身體,單薄得如同一張紙,隨時可能被風吹落。

“琅華乖,菩薩會保佑我們的。”

聽著母後的話,我心中嗤笑。

這世上若真有神佛,吃齋念佛,連螞蟻都不忍踩死的她,是如何被設計陷害到這冷宮裏來的?

而害她至此的徐貴妃,如今代掌六宮,每日高床軟枕,隻有享不盡的快活,卻不見半點報應......

......

“母後!阿姊!”我的皇弟推開殿門,從外麵跑了進來,與他一同進來的還有一陣凜冽的寒風。

“快將門關上。”我抱著母後打了個哆嗦。

他轉身闔上門,抖落了肩上的積雪,從懷裏掏出了兩個熱氣騰騰的大白饅頭。

“阿姊,母後,你們快吃。”

說著,又從懷裏拿出了一小包碎碳,找了火折子,點了起來。

我問著饅頭的香氣,幾欲落淚。

母後看著忍不住發問:“琅書,你這些東西都是從哪裏來的?”

是啊,這個宮裏從來都是跟紅頂白,捧高踩低的。

宮人們都知道徐貴妃看我們不順眼,如今她正得勢,有誰會冒著得罪她的風險,來給我們送東西呢?

我盯著手裏雪白的饅頭,餓得不行,卻不敢下口。

“母後,阿姊,你們隻管放心吃,東西都沒問題。”琅書點上了碎碳,拍了拍手,把炭盆挪近了些,“你們再等等,再等等我們就能從這個鬼地方出去了!”

從冷宮出去?是天太冷,凍得我耳朵出問題了?

“你再說一遍?!”

琅書看著我,目光有些閃躲,說的話卻一字一句:“阿姊!我說,我們很快就能離開冷宮了!”

我覺得,我這個弟弟一定是關在這裏太久,瘋了!

2.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我這個弟弟行蹤都變得神出鬼沒的,按理說我們是不能離開冷宮的,可往往冷宮內外都找不見他......

我和母後衣食溫飽上再也沒有過短缺,這樣的轉變反而讓我和母後很不安心。

隻是,每每我們尋了機會,問琅書他到底在做什麼,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他說,他想通了,他不想在冷宮等死!

春日裏第一株桃花綻放的時候,一道聖旨降臨了冷宮。

母後被恢複了位份,弟弟成了太子,而我也得到了屬於我的,遲來的封號——“永安公主”。

我不知道弟弟是如何在短短幾個月內做到這些的,我隻知道,曾經不可一世的徐貴妃被我那個薄情寡恩的父皇賜了毒酒,徐家滿門下獄,等待他們的是秋後問斬。

......

幾日後,我進宮向母後請安,母後說父皇病倒了,現在是我的弟弟在監國。

父皇病倒這件事並不能引起我心緒上的波動,他於我而言不過是個早就斷了親情的陌路人。

說句不孝,也是大不敬的話。

我甚至希望他這次能一病不起,早日歸天。

這樣,我的弟弟就能順理成章地繼位,這種事畢竟夜長夢多,誰知道背後有多少眼睛,都在盯著那至尊之位。

“琅華。”母後抓住了我的手,“我覺得你父皇這病來得蹊蹺,我怕你弟弟......”

我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警惕地看了看殿內,好在宮人們在我進來時就已經退下了。

“人多口雜,母後慎言。”

3.

我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我這個母後,在這深宮浸淫了這麼多年,見過最齷齪的伎倆,自己也深受其害,卻半點不長記性......

“母後實在擔心你弟弟......母後就你們兩個孩子,我不求什麼大富大貴,我隻想你們平平安安的......”母後說著,眼眶就濕了。

我歎了口氣,我的母後怎麼就看不清呢,這宮牆之下,所有的平安都是要靠手段換取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句話,在這偌大的後宮,就是個笑話。

“母後放心,琅書是有分寸的。”我輕聲安撫著母後,“我一會兒去看看他,找他好好談一談,他自小就很聽我這個姐姐的話。”

聽了我的話,母後明顯地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你一定要好好同他說......”

......

從昭陽宮離開,我問了外麵值守的小黃門,知道霍琅書這會兒在禦書房處理政務。

我讓小廚房準備了幾樣他以前愛吃的點心,拎著食盒就過去了。

“太子殿下還在忙呢?”我笑著邁進殿內。

殿內原本的談話聲因為我的出現戛然而止......

“阿姊怎麼來了!”霍琅書看見我,興奮地合上手裏的折子,想要繞過書案上前迎我。

可他在觸及到一旁站著的太監的目光後,遲疑著收回了腳步。

我這才注意到,我弟弟身側站著個身著紅色錦袍,麵如冠玉的俊逸太監。

隻是,這太監周身透著戾氣,一雙桃花眼深邃難測,盯著人的時候直教人心底發寒。

更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這個太監隨身帶的不是拂塵,而是如同錦衣衛一般的佩刀。

禦書房內,他一介宦官居然敢佩刀而入,而我那個身為太子的弟弟對此竟沒有半點微詞,甚至還有些畏懼......

那太監看了我一眼,轉而對著我的弟弟微微頷首:“看來永安公主有話要同陛下說,臣先告退。”

隻這一眼,就讓我心底升起了萬分戒備,我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

人麵對危險時的本能直覺告訴我,這個太監絕非善茬,如非必要,還是不要與其有交集得好......

4.

“阿姊。”

霍琅書的聲音喚回了我的視線,我將食盒放在一旁:“他是誰?”

“他......”霍琅書眉宇間有難色一閃而過,“他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蘇賢。”

“蘇賢......”我口中喃喃,念著這個名字,“琅書,我們熬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如今你貴為太子,掌監國之權,朝堂上多少眼睛在盯著你,你切不可學父皇,親奸佞,寵小人。”

此時的我還不知道,這個名字代表了怎樣的權勢。

“阿姊,你放心,我有分寸的。”霍琅書讓人給我搬來了凳子,示意我坐下,“其實......我們能從冷宮出來,蘇賢出了不少力,你別對他有偏見。”

“阿姐知道了。”我嘴上應著,心裏卻不得不多想。

我們當時在冷宮無權無勢,是餓死了都不會有人過問的存在,而蘇賢卻已是一人之下的廠臣,他為什麼要幫我們?我們能給他什麼好處?

這世上是沒有白吃的午餐的,尤其是東廠,哪裏的宦官各個心狠手辣,無利不起早......

而且,以我們當時的處境,想要翻身可以說是比登天還難的事情。

但在這個蘇賢的助力下,不過短短數月,我們就將一手的爛牌統統丟掉......

越往深處想,我越感遍體生寒,哪怕現在已經是春日,禦書房殿外陽光正好,也敵不過我此刻手腳冰涼。

我看得出,我的弟弟對蘇賢很是信任,這個時候強行勸他怕是會激起他的逆反,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才行。

“你近日政務繁忙,母後擔心你累壞身體,特意讓我過來看看。”說著,我拿過食盒,“呐,別說我這個做姐姐的不疼你,我親手做了幾樣糕點,你快嘗嘗。”

“有勞阿姊。”霍琅書拿了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阿姊來怕是還有別的事吧?”

我這個弟弟打小就聰明,我知道是瞞不過他的。

“我隻問你一句,父皇的病和你有沒有關係?”

霍琅書冷哼了一聲,放下了糕點:“阿姊是在顧念父女之情?他把我們丟在冷宮不聞不問時,可沒想過骨肉天倫。”

霍琅書雖然沒有給出正麵的回答,但這句話已經足夠了。

“你覺得你阿姐我是這麼感情用事的人?我不過是想聽你一句準話,現在我已經知道了,你放心,母後那邊我會替你瞞著,你有什麼想做的就隻管去做,阿姐會一直站在你這邊。”

霍琅書不知為何,聽了我這話沒什麼感動,神色反而變得有些古怪,像是有什麼想對我說,可又說不出口的樣子。

5.

我知眼下霍琅書事多,也就沒有在他那裏久留,等他吃完我帶去的那些點心,我便提著食盒退了出來。

出得殿來,我左看右看,也沒尋見那兩個我讓等候在殿外的婢女。

這兩個婢女自母後複位以來就一直跟著我,我與她們相處時日雖不長,但也知她們是規矩的人,斷不會在皇宮裏到處亂跑。

我往前尋了一段距離,在不遠處的一方空地上尋到了二人的身影。

當然,也不單單是這二人。

還有剛剛在殿裏擦肩見過一麵的蘇賢。

我的兩個婢女不知是哪裏衝撞了這位煞神,此刻,她倆正跪在蘇賢的腳下瑟瑟發抖,口中還不斷地告饒:“督主饒命!督主饒命!”

俗話說得好,打狗也得看主人。

“蘇廠公好大的火氣啊。”我知道琅書還要得他相助,不得不壓下火氣,強換上笑容走了過去,“不知我這兩個婢女做了什麼事,惹得廠公不快,我這個做主子的也好嚴加管教,免得她們日後再開罪別的貴人。”

蘇賢臉上也掛著笑,虛假地衝我行了一禮,可我在他的眼裏,沒瞧出半分恭敬。

“咱家也是伺候人的,她們惹了也就惹了,咱家還能同兩個女娃計較不成?”蘇賢睨了兩個婢女一眼,“隻是,她們那是言出無狀,在背後非議公主,咱家可就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你說她們非議我?”

蘇賢說這話我大概率是不信的,這兩個丫頭日常照顧得我很是周到,說話做事也深得我心,我想,更多的可能是蘇賢的欲加之罪。

或許是見我弟弟愈發出眾,生怕將來難以掌控,才從我這裏下手,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讓我們別忘了,如今擁有的一切是靠著誰。

蘇賢看著我的眼神裏帶著淡淡的嘲弄,仿佛在看一個被蒙在鼓裏的傻子。

“公主知道她們剛才說了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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