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建康皇城，攝政王戚褚淵的寢殿內。

紅燭掩映，紗帳旖旎。

“你不長記性！”濕熱的呼吸噴灑在耳邊，男人低低道：“這一次有三個月沒有來找我了。”

“這是對你的教訓。”

戚褚淵反手捏著她的下巴，輕輕一吻，眸子靜凝著她說：“長公主久不來尋本王，原以為今夜長公主應該有自知之明，本王不會輕易放過你！”

蕈和：太記仇了吧！不就是三個月沒理他嗎？

至於嗎！

“蕈和，蕈和…”戚褚淵呼喚著她的名字，繾綣而纏綿。

夜晚還長。

戚褚淵，正是現在大齊權勢滔天的攝政王。

三年前

先帝駕崩，皇位空懸。

明華公主戚蕈和才十六歲，五皇子戚晟不過七歲，麵對前朝權利鬥爭毫無招架之力。

不少大臣認為主少國疑，有廢而另立的意思，在先帝的靈前從頭七吵到了尾七......

隻是沒想到那一日，竟然有宗親舉兵謀反，兩個逆王在門口殺得天翻地覆，神策門外幾乎屍橫遍野血流滿地。

大批的叛軍湧入了健康城，宮門即將被破！

“誰要是能取明華公主和五皇子的首級，封萬戶侯！賞黃金萬兩！”

“衝啊！殺啊！殺進皇宮！”

“宮變了！”戚蕈和根本不知所措，她隻記得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整座皇宮突然亂了起來。

漫天的火光，紅得似鮮血，宮女太監驚慌失措地尖叫著逃竄。

徐程老將軍護著她和幼弟衝上了宮中隱秘的角樓，透過牆角的縫隙，可以看見底下的叛軍。

望著紛飛的戰火，蕈和緊咬牙關，怒到渾身發抖：“父皇的屍骨未寒，還停在上京殿！”

“他們怎麼敢逼宮！造反！”

“公主.....一旦宮破...我們...我們都會沒命的！”幾個太監們匍匐在地上，嚇得話都說不利索。

僅有的護城軍將各個宮門死死守住，做著最後的抵抗！

一旦叛軍奪下宮門，搶占皇宮，那她的父皇和她還有弟弟都將屍骨無存！

不僅如此，整座皇宮的人都會死！

五皇子戚晟對宮變沒有概念，嚇得不敢動彈，他縮在她的懷裏：“姐姐。”

蕈和心上一緊，父皇已死，母後早逝，雖然不是一母同胞，但這是她唯一的親人！

黑夜沉沉，卻被叛軍的煙火點得通紅，徐成將軍在旁，蕈和沉聲問：“還能堅持多久？”

“宮中的羽林軍最多堅持到明日清晨！”徐將軍麵露難色，道出實情。

蕈和咬牙：“那就是沒多少時間了。”

她絕對不能束手就擒！

蕈和重重地閉上眼睛，逼宮！謀逆！仿佛有一隻手扼住了她，無法呼吸，她到底該怎麼做？

究竟怎麼才能救她的家、她的家人？

“隻有梁王殿下能救我們了！公主！”先帝身邊的大太監跪下來，撕扯著他蒼老的聲音說出了一個名字。

一聲梁王殿下，蕈和的神經猛地跳起。

“是啊，梁王”，她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燃起了生存的希望。

暗色裏，徐程將軍也為之一振：“梁王殿下的皇城軍就在不遠處，若是出兵，興許還有的救！”

梁王戚褚淵本姓蕭，特賜皇室戚姓，是前朝大長公主和前上將軍蕭鬱的後嗣，拜為梁王，世代忠於皇家深受信任，到他這一代權勢更甚。

二十一歲的青年王爺手握皇城重兵，他向來忠君，他一定會救她們！

蕈和決定親自出去找梁王，她不會把性命交給任何一個不確定的人手上。

梁王的府邸在建康皇城，可是宮門口正在廝殺，外麵的叛軍更是揚言要取公主皇子首級，蕈和如何能出去？

大太監恍然間記起，“老臣知道西邊有個廢棄冷宮，牆壁前段時間裂了縫，因為是皇上喪期還沒來得及修繕，勉強可以出去。”

那還等什麼！

大太監帶著她往冷宮狂奔，在荒草堆裏發現了條裂縫，蕈和撥開草叢，一眼便看到了外麵叛軍的身影，他們挑著尖刀，揮手便砍下了顆頭顱。

噴濺的鮮血仿佛濺到蕈和臉上，她頓時狠狠一抖。

大太監麵色凝重，將蕈和護在懷裏，叛軍就在牆外，他們出不去，難道就隻能束手就擒？

觀察了一陣，大太監指著遠處的小路，那邊的叛軍不多，告訴蕈和他出去吸引注意，到時候公主趁亂趕緊跑，沿著小路一直走就能到梁王府。

他渾濁的眼球滾動，流露出了無盡的不舍：“公主，老臣隻能護您到這裏了，要找到梁王殿下，他一定會救您的！”

說完，還沒等蕈和反應，他猛地大喝一聲，從裂縫強行擠了出去：“該死的亂臣賊子！我要替皇上殺了你們！”

叛軍們隻是哈哈大笑，麵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者，拔著尖刀衝了上來，大太監卯足了勁往另一邊衝，任憑刀刃刺入皮肉沒有停下腳步，淒厲地喊：“皇上，老臣來陪您了！”

不要！

蕈和捂住嘴，巨大悲鳴幾乎從她瘦小的身體中迸發而出，那是從小服侍她父親的張公公。

從小陪著蕈和長大！怎麼可以！

大太監罵罵咧咧，身體被削成了幾段隨意丟棄…叛軍全湧去了另一側。

現在就是機會！

蕈和抱緊發抖的雙臂，告誡自己：“一定要找到梁王！”

說完，她衝進了黑暗之中。

她沿著小路在城中狂奔，竟然沒有迷路，可就在一個路口，她突然撞上了流竄的叛軍。

“有人！快追！”叛軍眼尖，立刻追來。

蕈和一怔立刻拚了命地往前跑，身後的腳步聲幾乎就快貼著耳畔，家家戶戶閉門躲災，她分神觀察身旁的街道，拐彎時利用視線盲區，一個閃身躲進了個不起眼的石獸之下，她身材嬌小躲進去正正好。

叛軍的長靴出現在她眼前，蕈和咬著手，強迫自己不要發出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蕈和一直等到街上沒有半點聲音，才從爬了出來，腿腳發麻，她忍著刺痛，終於找到了梁王的府邸。

她拍著門，堅持著不肯放棄，呼喊著......終於，門緩緩被打開。

蕈和緊繃的精神恍然間鬆懈，仿佛生存的渴望就在眼前。

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一切都跟她想的不一樣，外麵血光淋漓，梁王戚褚淵竟在府中下棋？

一場宮變，梁王怎能如此無動於衷！

他看起來並不在意這場宮變，是啊，如果在意，早在叛軍進城時，他就應當來護駕，而不是在府中作壁上觀！

枉她的父皇曾經那麼信任他！

她滿身泥汙落魄不堪，而他纖塵不染高高在上。

蕈和如當頭棒喝，胸腔忍不住起伏，可他是她們唯一的希望，蕈和強忍住情緒，“梁王殿下，叛軍已入城，宮門即將失守，能否求您救救我們。”

身為公主，她向來桀驁，哪裏有過如此卑微的時候。

戚褚淵撚著棋子沉思，完美的五官，那一雙眼睛如同深淵沉沉，他微微抬眉，這麼凝視著她。

“梁王府向來不參與皇位爭奪，無論誰繼位，梁王府隻管忠君，公主，本王為何要救你？”

蕈和呆呆地站著，心不斷冷卻，梁王竟然不願意相救。

心瞬間慌不擇路，可她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梁王是想看著父皇唯一的子嗣無端被殺嗎？這就是梁王所謂的忠君？”

即便如此她也不願意低下她的頭。

驕矜的公主，如今能維持幾何？

戚褚淵笑了笑，慢慢落子，忽然走到蕈和麵前，挑起了她的下巴，說出那句讓蕈和此生難忘的話。

“也不一定。”

“蕈和，本王可以救你和五皇子，但你又能給我什麼？”

蕈和霎時白了臉，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戚褚淵。

他的意思是，他要她？

蕈和根本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陡然間握緊了自己的衣袖，蝴蝶刺繡磨得手掌發紅，他怎麼能趁人之危地想要她。

“你怎麼能！”

戚褚淵卻不急不慢，他抬頭看著牆外，廝殺的聲音漸漸遠去，聽不清了，他一笑：“為何不能？事到如今，公主認為還有的選嗎？”

她沒有！

耳畔逐漸嗡鳴，蕈和雙眼模糊，似乎隻能看到前路無盡的黑暗與絕望。

如今他為刀俎，她為魚肉。

叛軍已經在城中，兩個逆王已經殺到了宮門口，一旦闖宮，她父皇停靈的屍身會被挫骨揚灰，她自己、她的弟弟全都得死！

戚褚淵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的！

可他的態度冷漠，讓蕈和不敢那麼容易地相信，她咬緊牙關：“我憑什麼相信你？”

戚褚淵揚眉，他嗤笑一聲，反過來看她：“憑公主你已經走投無路。”

蕈和不敢放鬆，這場交換，她必須要得到他親口承認：“如果我答應你，你會出兵剿滅叛軍？”

戚褚淵點頭：“會”

“你會救我，會扶五皇弟登基，保我父皇血脈？”

“會”他走近了一步。

她的心防逐漸鬆動：“你會鎮壓宗親，穩定大齊朝堂？”

他悉數答應：“會”

三聲“會”讓蕈和瀕臨窒息的身體得到了片刻緩和，耳邊的聲音雜亂，她像是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她除了答應還能怎麼辦。

想起謀逆的叛軍、她的父親，她的幼弟，她的家，還有那些為她以身犯險丟了性命的侍官。

如果她和他的交易可以換來平息叛亂，那麼也不算什麼…

蕈和閉上了眼，心似乎都不會跳動了：“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