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廷幾乎是一路強拉硬拽,將況鐘帶到了衙門。一些路人見狀紛紛聚攏過來,還以為這倆人產生了爭執,要打官司呢。
張讚此時正從裏麵走出來,見到了這二人不覺一愣:“這麼早?”
沒等況鐘說話,白慕廷就急不可待地問道:“張捕頭,陸大哥那邊可有消息了嗎?”
“這邊剛剛傳來消息。”張讚扭頭衝院內喊道,“施輦,施輦!把仵作讓人帶來的屍格拿來。”
不一會兒,裏麵跑出來了一位胖乎乎的捕快,將手裏的冊子躬身呈上。
張讚轉而交給了況鐘。
況鐘急忙接過來,就坐在了縣衙門口的台階上細細翻看起來。前麵,記載的是有關於其他陳年舊案的一些驗屍細節,後麵墨跡尚新的幾頁,則是有關於這兩件案子的。
醉紅樓和尚毒斃一案,況鐘早已爛熟於胸,匆匆掃了一眼後就翻到了後麵。那正是仵作陸銘昨晚對萬振虎的驗屍情況記載。
根據陸銘所解,根據屍體的屍斑及僵硬程度,推測死者萬振虎死於亥時三刻,胸前兩刀皆被刺中了心臟,當場斃命。除此之外,萬振虎左臂及後背有刀傷兩處,為陳年舊傷。
看到這裏的時候,況鐘的雙眉漸漸皺了起來。萬振虎的身上有陳年刀傷,之前那名假扮和尚的死者也有陳年刀傷,這是巧合嗎??他接著看下去,剩下的也沒有其他有價值的了。
正在這時,一頂藍色的轎子由遠及近,旁邊跟著聶文星,頭前兩名捕快開路,排開眾人來到了縣衙前。
張讚和施輦見狀,急忙迎了上去,躬身道:“大人。”
轎夫將轎簾掀開,身著官服的曹旺德從裏麵走了出來,一扭頭見到了坐在台階上的況鐘,心中不免氣憤:這縣衙乃是官家重地,讓一個小子坐在這裏成何體統。
但他看到況鐘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反而冷笑了兩聲。隻見曹德旺緩緩走上前去,眼神睥睨,說道:“況鐘呀,三天破案時間,今天是第二天了,可有凶手的線索呀?”
況鐘抬起頭來看著他,眼神則渾不以為意。
曹德旺為官一任,自問靖安縣內還沒有人敢用這樣的目光與之對視,當場就要發作。
白慕廷以秀才之身在一旁忙恭敬說道:“曹大人,目前......目前況鐘的確是有了一些線索,隻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曹德旺怒極,眼睛一瞪:“放肆,本官是外人嗎?本官乃是靖安的父母官,是百姓們的指望。”他這句話高聲喊了出來,卻聽到後麵的人群中,發出了幾聲哂笑。
曹德旺怒目回頭望去,人群頓時鴉雀無聲。
白慕廷迂腐木訥,這時候也沒了主意。他隻道況鐘辛苦了一夜,還沒能找出半點兒線索,難免落他人口實,不得已才隻好信口雌黃了一番。
但沒想到,況鐘衝他伸出了一隻胳膊:“來,老白,拉我一把,我這屁股都坐麻了。”
白慕廷拉他起來了,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理也不理這位曹大人,背著雙手,裝作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要離開這裏。
曹旺德氣得咬牙切齒,大喝一聲:“站住!”
況鐘站在原地,緩緩轉身,冷笑道:“不知曹大青天有何指教?”
“況鐘,不要持才傲物!還有兩天,此案若是破不了,哼哼,當今天下,沒有任何一人能保得了你!”曹旺德氣急敗壞,一張臉漲得鐵青。
況鐘卻笑了:“知道啦,沒事了吧?沒事我撤啦!”
“等等,線索呢?”曹旺德沒打算就這樣放過他。
張讚這時候不由上前:“曹大人,此等命案豈是一時三刻就可以......”
“張捕頭。”曹旺德陰陽怪氣地說道,“你可是公門中人,衙門裏的捕頭,吃得是朝廷俸祿,當盡心竭力破獲此案,怎麼說如此喪氣的話?難道縣衙之中,就沒有一個人有線索嗎?照這麼看來,你推薦的這個人,也不外如是啊!”
白慕廷在一旁焦急萬分,卻也無可奈何。他隻是窮酸秀才,而曹旺德這時候正在氣頭上,就連追隨他多年的張讚都被罵了,他這時候上前去求情,恐怕也於事無補。
“哈哈,哈哈哈哈......”況鐘突然仰天大笑。
這一幕,看得在場的人都不明所以。圍觀的人群中更是竊竊私語:“這年輕人以前沒見過呀,誰呀?”
“我聽說是況捕快的兒子!”
“哎喲,難怪張捕頭要推薦他呢。照這麼看,說不定他能破了這件案子呢。”
“誰知道呢,老子英雄兒混蛋,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看看再說吧。”
“嘿,瞧你這話說的。敢這麼頂撞曹旺德,老子就敬他是個英雄。”
況鐘也沒聽清人群議論些什麼,就是聽見了他也不會在意。笑過之後,他鎮定自若地說道:“曹大人真要聽嗎?隻怕我說出來,您會害怕呀。”
曹旺德氣得胡子都抖了起來:“本官為官數十載,什麼風浪沒見過?況鐘,你不過一黃口孺子,敢說大話?你可知這是欺瞞朝廷命官,足夠治你大罪的,來人呀!”?周圍的幾個捕快稍有遲疑,礙於縣太爺的權勢,還是上前了。
“哎,等一等。”況鐘笑道,“我還沒說呢,怎麼就斷定我是胡說呢?曹大青天,事關案件的機密,咱們借一步說話?”?曹旺德拂袖,轉身進入了縣衙。
其餘人等也跟隨了進去。白慕廷拉了一下況鐘的袖子,低聲說道:“你真是不怕死啊,這曹大人是什麼人,你何苦和他鬥氣?一會兒跪下來說句軟話,我們也會替你求情的。他到底是官,你是一介草民,跪一下也不吃虧。”?況鐘駢出小指挖著耳朵,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我跟你說老白,你別打擾我啊。我這會兒好不容易想起來一些事情,你偏偏在我耳邊聒噪。一會兒萬一我全忘了,可就賴你了。”
白慕廷不知道他說得是真是假,隻好閉口不言,隻是心中的擔憂更深了一層。
曹旺德並沒有去後衙,而是直接進入了正堂,他快步走到了公案後,喝道:“張捕頭,升堂。”?此非公事,升堂作甚?張讚的心中隱隱擔憂:“大人......”
“升堂!本官讓升堂!”曹旺德吼得嗓音都破了。
接著,衙差匆匆跑來位列左右,高喊堂威:“威——武——”
曹旺德舉起了手裏的驚堂木,重重地拍在了桌上:“下跪者......”他本想說下跪者何人,但是此刻不管是況鐘還是白慕廷,兩人都直挺挺地站著。
他隻好改口道:“呔,大膽草民,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白慕廷被這陣勢所震懾住了,他雙膝一軟,忍不住要跪下去。
況鐘卻拉住了他:“哎,大人,這就不對啦。我這位朋友乃是秀才的功名,可以見官不跪的。”他拉起了白慕廷,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骨頭別那麼軟,站直了。”
白慕廷醒過神來,強作鎮定。
曹旺德又狠狠拍了一下驚堂木:“本官沒問他,說的是你。況鐘,你為何不跪?”?況鐘有氣無力地說道:“啟稟大人,小的就是一平頭老百姓,見著了像青天大老爺這樣的大人物,當然是要跪下的。可是跪下之後就要伸冤,大人,小人冤枉啊!”說著,況鐘跪倒在了地上。
白慕廷不解其意,剛才況鐘還告誡他不要跪,可轉眼之間,況鐘卻跪下了。
隻見況鐘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大人啊,小人冤枉啊,真的是冤死啦!那竇娥都沒小人冤啊!”然而,隻聽見他的幹嚎,卻不見半滴眼淚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