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答應我娘,一生一世一雙人。
轉眼,他毒死了我娘,殺了我外祖一家。
後來,我複了仇。
我爹罵我白眼狼。
我回:都是父親教得好。
1、
木材燒焦的黑煙伴隨著譚府上下的慘叫聲。
一道血光從我眼前掠過,瀲灩在半空中。
我被嚇得跌坐在地上時,是我最討厭的祖父用他已經不再結實的身體為我擋下這一箭。
“阿嫵…”他嘴裏滲出濃血,眼裏隻有擔心,他雙手撫摸著我的臉,檢查我的安危,“阿嫵別怕,祖父在這裏,別怕啊。”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生死關頭,哪怕他重傷,也要不顧安危的來救我。
至於門外的父親,他正耀武揚威的仗著二皇子的口諭在譚府外肆意放箭、焚火,完全不在乎會不會殃及我,不擇手段虐殺譚府之人!
我望著祖父蒼白的臉,喃喃道:“…為什麼?”
“因你是泱泱之女,是我的孫兒。”他聲音沙啞,喉嚨裏是血也是痰,卻想對我擠出一個安心的笑。
這笑容,是如此刺眼…
曾經的我,每到譚府一次,就會利用自己丞相府嫡千金的身份對他言辭刻薄,父親教我什麼,我就對祖父說什麼,不論那些話多麼傷人。
“強弩之末的武將,你死不過是朝夕一瞬。”
“連自己的女兒都保不住,你有什麼資格是我的祖父?”
誅心之話曆曆在目,我忍不住閉上眼睛去回避。
這時,丞相府的人破門而入,父親站在譚府門口一臉得逞的睨向我們。
“譚將軍不愧是大盛第一武將,連中三箭都未歸西。”
2、
“老夫尚有一口氣,便不允任何人傷害阿嫵。”
我最討厭的祖父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擋在了我麵前,他顫抖的手握著劍柄,觸目驚心的血從他的肩膀蔓延到手腕,終滴落在我麵前的青石板上。
“祖父…”我幾不可聞的喚了一聲,嗓子裏唯餘哽咽。
祖父震驚的回過頭,他眼底翻湧著驚訝、欣喜,還有慌張。
“阿嫵,你喚我什麼?”
他淚眼婆娑的望著我,笑意裏滿是期待,可我到嘴邊的話卻在父親一個陰暗的眼神下咽了下去。
還不到…
時機不到。
“譚青骸,你蓄意策反,還誣陷我要謀殺我的親生女兒?”父親冷笑了一聲,負手而立,“冤枉人的本事,你可真是有一套。”
祖父一改對我溫柔的眼神,狠戾的瞥向他。
“是非黑白你我心知肚明,桑永師,你背地裏的勾當哪裏登得上台麵?你投誠了誰,又利用了誰?你娶泱泱隻是為了譚府的勢力,好鞏固你丞相的地位,等你坐穩了,便毫不留情的聯手毒婦金悅妍害死了泱泱!”
祖父的話讓我回憶起慘痛的現實,娘…
我低下頭把恨意的眼神藏了起來,不能被父親看見。
“一派胡言!”父親頓時惱怒起來,他一揮墨色袖擺,“來人,把這罪臣譚青骸抓起來!”
一聲令下,譚府外的幾十餘丞相府侍衛直奔祖父。
不妙!
下一瞬,丞相府的人一擁而上,譚府刹那間陷入一片混亂!
我的心隨著祖父每一次閃躲愈發激烈跳動,每當劍刃與祖父的身體差之毫厘時,我便恍若被人扼住了死穴!
隨著持久的廝殺,祖父以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我心跳如擂鼓,我在等,也在賭。
千鈞一發之際,一支雪白的玉箭突然從天而降,穩穩的貫穿了一個侍衛的頭顱!
“啊——!”
丞相府侍衛們被嚇一跳,他們定睛一看,不時人均臉色劇白。
“這,這是太子的箭!”
我賭贏了!
剛剛還氣勢淩人圍剿我祖父的侍衛們變得群龍無首,四下逃竄。
“一群廢物,你們亂躥什麼!”父親大怒。
侍衛們已經嚇破了膽,哪裏聽得到他的訓斥?
狼狽可笑的局麵下,我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譚府外傳來。
“丞相大人好生威風啊,不枉本王遙隔千裏,也要前來一睹丞相的風采。”
我欣喜的抬頭看去,譚府的大門處,少年麵顏如玉,一襲皎月白衣,頭戴麒麟玉冠,玉樹臨風,氣宇不凡。
他便是大盛太子,遲癸。
3、
“太子怎得也來了?”
遲癸的出現讓父親變得忌憚,他不露聲色的走到我身後。
“莫不是譚青骸的事過於招搖,直接穿透了東宮的牆?”
嘁,子虛烏有的罪名!
縱使我心中明確,也不能在這種場合堂而皇之的告訴遲癸。
眼波一陣流轉,遲癸打量了父親和我,然後他俊美又稍顯稚嫩的小臉掛上意味深長的淺笑:“此言差矣,本王是奉父皇之命,特意來看望譚大將軍的。”
任誰都知道,皇帝的威嚴可以碾壓大盛全部的勢力。
我見父親已經被嚇得眼神遊離,他腮幫子鼓起,如臨大敵的盯著遲癸。
丞相府的侍衛們更是心驚膽戰,躲在一旁不敢動。
遲癸並未搭理父親,自顧自的走到祖父的身邊,親自把他從地上攙扶起來。
“譚大將軍已遲暮,耄耋老翁還得和丞相府侍衛切磋,實乃辛苦。”
於是祖父順應了他的話,恭恭敬敬的行禮道:“回稟太子,是老將無能,終究是寡不敵眾。”
一言將父親說的更甚忐忑,他的手緩緩搭在我的肩膀上,穩穩的按住了我,直把我掐得生疼。
我皺了皺眉,沒有反抗。
隻聽父親冷聲道:“原以為阿嫵的及笄之年譚大將軍得缺席了,但眼下看來,譚大將軍還有的是機會。”
“桑永師!”
祖父要發怒,遲癸攔住了他。
以我為籌碼,祖父被迫收斂了氣焰,他那雙仍舊明亮的眼睛深深地望著我。
我心中動容,可我更知,為時尚早,我不能做出任何讓父親懷疑的舉動。
身後的父親見自己的劣勢逐漸變為優勢,輕鬆的大笑道:“太子,譚大將軍,待來年阿嫵及笄之年時,我定盛情邀二位尊駕。”
他陰狠的眼神讓我心寒,我幾乎以為我和他沒有血緣關係。
但…
我的的確確就是他的親生女兒。
丞相府來勢洶洶,走也走的聲勢浩大,隻見父親牽著我的手,拽得用力。
我被父親強製牽走,與祖父擦肩而過時,我清晰的聽見祖父虛弱的喊了一聲。
“…阿嫵。”
那一刻,我多想掙脫開父親,不顧一切的撲到祖父懷裏。
身體不聽使喚的駐足不前,父親便皺著眉,疑惑的回頭看了我一眼。
看出我猶豫的不隻父親,還有遲癸。
遲癸站在原地,不緊不慢道:“丞相大人好走,本王不送。”
父親注意力被他吸引,冷哼了一聲後拽著我大步流星的離開。
離開譚府坐上馬車,我掀開馬車的窗幔,露出一條縫隙,與斜依在譚府門口的遲癸對視一眼,他暗藏玄機的眼神裏有唯我看得懂的意思。
馬車行駛後,他薄唇勾勒,臉上浮現一個不屬於他年歲的陰鷙笑容。
4、
“你的祖父為人歹毒,心思深沉到不可估量,你以為他對你好嗎?那是赤裸裸的欺騙!騙了你,也騙了爹爹,更騙了你娘啊!”
父親的告誡如雷貫耳,逼得我沒有辦法轉移神思。
見我不作聲,他疾步到我跟前按住我的兩個肩膀:“阿嫵,你究竟聽到沒有?”
聽?
聽他無數的謊言?
“那我娘的死呢?”我冷漠道。
父親神情一愣,連忙把心虛藏在眼底:“爹是真心愛著你娘,可你娘就是病死的啊!爹也十分愧疚,不是一直沒有再娶妻嗎?你娘還是丞相夫人啊,這還不夠嗎?”
沉默了一會兒,我頷首道:“我明白了。”
父親擰巴在一起的五官終於散開,他一掃眉宇間的陰鬱,對我不懷好意的笑。
“阿嫵啊,過幾日皇帝要設宴為二皇子接風洗塵,你到時便將譚青骸的罪行一一揭露,他蓄意謀反,與太子勾結,你又是譚青骸的孫女,你說的話皇帝必然相信。”
果然是想利用我。
我心裏不耐的翻了個白眼,父親為人如此卑鄙是怎麼坐上丞相一位的?
想起往事,那段日子裏,我還真的做了他的棋子,至死才清醒。
不得不唾棄,那時的我真是愚不可及!
“爹爹!”
這時,一道嬌滴滴的少女聲在門外響起。
我扭過頭去,瞧見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桑珺,她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
“珺兒?”父親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
桑珺氣呼呼的走進來,不懷好意的瞪了我一眼:“爹爹,二皇子的洗塵宴珺兒也要去,爹爹若隻允許姐姐一人去豈不是對珺兒不公平了?”
“珺兒,不可胡鬧。”父親表情嚴肅,一本正經的說,“此次洗塵宴到場之人非富即貴,若是女子也需是名門嫡女。”
桑珺一聽就不高興了:“憑什麼!爹爹你是不是故意偏心姐姐?!”
不知怎麼安撫她的父親選擇了沉默,欲言又止難開口。
我心中冷笑,父親這幅態度不過是做給我看罷了。
我們這對父女,真情假意有多少隻我們自己知曉。
見父親遲遲不答,桑珺失望至極,她被氣的含淚跑了出去。
“珺兒!”父親的擔心呼之欲出。
隨後,我和心不在焉的父親說了幾句旁的,便也識趣兒的退了下去了。
等我出門時,果不其然的瞧見桑珺正在等我。
“你現在得意了吧!”桑珺憤憤不平的瞪著我,“爹爹給了你機會,讓你可以見到二皇子了!”
她這張臉,讓我想起一些恨之入骨的回憶,仿佛就發生在昨日!
我便故意說道:“羨慕嗎?我可以見到你心心念念的二皇子了,至於你這個卑微的庶女,永遠高攀不上他。”
以往,我從不對她這樣說話,因為我把她視為親生妹妹。
“桑蔻?”她半驚訝半大怒。
“你應如何稱呼我?”我語氣冷下,蔑視著她,“何為尊卑你不知,還是你那身為畫舫歌姬的生母沒有教你?”
桑珺氣急敗壞的直跺腳,淚花都被我逼了出來。
“認不清自己的地位,還做什麼飛上枝頭的鳳凰夢?”
她被氣的咬牙切齒,我心滿意足的離開。
與她對峙,讓人不屑。
桑珺不過是一個極其蠢笨的角色罷了,沒有什麼大的威脅,心機不深,喜怒往往會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
而真正可怕的,實則是她那畫舫歌姬出生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