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夏風悠悠，裹挾著井水的清涼。

蘇璃看到前麵兩人背對著她站著，手裏扯著一塊碎花被套。

“賈嬸子，這是阿璃姐姐的，你不能拿走。”

“我呸，你個小賤人，閑事管得寬，沒有褲兒穿。

自己都要被你爹娘賣了，還管這些做什麼。”

“你胡說，你，不管怎麼樣，這不是你的東西，你不能拿，啊......”

趙婷說著，與她對峙的賈氏突然鬆手。

趙婷不察，慣性摔倒在地。

賈氏得意一笑，彎腰去撿被套。

蘇璃冷笑一聲，撿了一顆石子對準她的膝蓋順手彈了出去。

“啊......”賈氏吃痛“撲通”掉進水裏。

井水不深，隻淹到她的肩膀，她勉強掙紮著爬起來，四下看了看，一個人都沒有看到。

隻得恨恨地朝趙婷啐了一口，驚慌地裹著濕衣服走了。

趙婷對著賈氏的背影罵了一聲“活該”，彎腰撿起被套在水裏洗起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邊洗邊哭。

蘇璃等趙婷哭完擦幹眼淚才緩緩走上前去。

趙婷看到她，低頭把洗幹淨裝在木桶裏的被套推過去給她：“我，剛剛賈嬸子......我......”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她過來洗衣衫，剛好看到賈氏要偷走它。

她認得地上的被套的花色和木桶，就給她搶了回來。

“多謝你。”蘇璃說她剛剛看到賈氏濕著身子跑過去了。

“你剛剛怎麼哭了，賈寡婦說的事情是真的嗎？”蘇璃本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但趙婷實在是一個很容易讓人心疼的人。

而且剛剛她也是為了幫她才會被賈氏攻擊。

她想如果能幫，她會幫她的。

趙婷低頭搓著打了補丁的粗布衣衫，滿臉不自然地道：

“阿璃姐姐，你都，都看到了。

我，我，衣服我會盡快做完，要是，要是做不完，我會請小玉幫著做，她，她也能做。”

說完，趙婷端著自家木盆跑了。

仿佛生怕蘇璃多問一句。

“哎......”蘇璃沒辦法也跟著端了木盆回了家。

還沒到門口，就見蕭亦文帶著蕭家四兄妹往外走，看到她時一臉詫異。

還是蕭亦文反應快，喚了她一聲：“母親，你，沒事吧。”

蘇璃努了努嘴：“你看我好好的，能有什麼事兒。”

“村頭私塾裏的旺兒說你跳下裏正家的池塘了。”

他擔心她想不開，趕緊跑了回去。

路過家裏的時候看了一眼，沒有看到她，他招呼了弟妹就往外走。

心裏竟然隱隱有些擔心她。

畢竟這兩天看著她變好了，對他們四兄妹也好得沒話說，他不想失去她這個母親。

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蕭亦文臉上微微有些泛紅。

連忙去接蘇璃手裏的木盆，招呼蕭亦武幫著一起晾在院子裏的竹竿上。

蘇璃看他們兄弟熟稔的幹活，樂得輕鬆，搬了把小木凳坐在院子裏看他們。

隨口問道：“你剛說你們去了村頭私塾，你們在念書嗎？”

蕭亦文剛把被套晾好，聞言，手心一顫，捏緊了被套一角，他搖了搖頭。

蘇璃收斂眸光，將他從上到下地掃視一圈，吐槽道：“你們這麼個年紀，不去上學，天天幹嘛？”

蕭亦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以前有讀過，現在沒讀。”讀不起！

梁亦武沒好氣地瞪了蘇璃一眼沒說話。

一旁的三寶卻是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的錢全被你跟你的好大哥卷走了，哪裏交得起束脩。”

蘇璃心神一緊，呃，好像確實有這麼回事。

她剛剛有些理所當然了，沒考慮到這個時代跟她生活的地方不一樣。

這個時候讀書就是一種奢侈。

普通人家要供一個讀書人出來那可是要掏空家底的。

就像趙真家。

他才讀到秀才那一層就已經要賣掉妹妹才能繼續深造了。

教育是要花費大價錢的。

她摸了摸腰間新進的銀元寶，朝蕭亦文招手道：

“你想不想去讀書？”

蘇璃的聲音裏帶著幾分蠱惑，蕭亦文呼吸一緊，下意識點頭。

想去，當然想去，他做夢都想讀書。

而且他們家現在這情況，隻有他讀書讀出來，才有一條活路。

不然......

所以盡管家裏沒錢送他上私塾，但他每天都會抽空在私塾開著的時候偷偷躲在窗戶底下聽課。

他買不起紙筆，就折了樹枝在地上劃。

“好，想讀書是一件好事，我這娘的當然要支持。

今天來不及了，咱們明天就去讀書。”蘇璃豪氣幹雲。

蕭亦文眼睛一亮，很快就又暗了下去。

他們家現在這條件，還是算了吧。

他後娘說說就行了，他聽聽就罷了。

卻不想蘇璃是個行動派。

下午吃過飯後等到蕭亦文帶著蕭亦武到後山摘野菜去了，她則帶著三寶和四寶溜到了鎮上。

一路打聽著跑了好幾家鋪子花了四吊錢買齊了束脩禮。

路過成衣鋪的時候，想到趙婷那邊衣衫還沒有做好，便給兩人一人整了一套新的儒衫。

聽說她要送家裏的兩個孩子去讀書。

成衣鋪的謝掌櫃很高興，額外給她送了兩個現成的書袋。

蘇璃很高興，嘴甜地道謝。

再到對麵的多寶齋買上兩套文房四寶，把背簍塞得滿滿地。

另外為了堵住三寶四寶的嘴，還給他們姐弟倆買了雲片糕。

又割了三斤排骨回來，打算做紅燒排骨給他們吃。

蘇璃將“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的話發揮到了極致。

第二天，蘇璃早早就把兄弟倆叫到跟前來。

一人給了一份束脩。

她現在就要帶他們去村頭私塾給先生送束脩禮。

蕭亦文震驚地看著桌案上擺得整齊的六禮。

這份束脩禮中每一禮都有著特殊的含義。

其中肉幹代表謝師恩。

芹菜代表業精於勤，龍眼幹代表啟竅生智，蓮子代表苦心教學。

紅棗代表早日高中，紅豆代表宏圖大展。

難為她一個沒有讀過書的鄉野村姑把這湊齊整了。

他心生感動，手指緊緊搭在曬幹了的堅硬的肉條上，試探著道：

“家裏沒錢，還是先緊著爹爹治病買藥用，我不去讀也沒什麼......”

蘇璃人精一般的，哪會看不出他一個十歲小兒的心思。

她無所謂地攤手：“反正這東西買都買了，退是退不脫的，你要去便去。”

蕭亦文一聽，沒有任何猶豫了，拉著蕭亦武就要出門。

“哥，我，我......”蕭亦武滿臉難色。

他哥喜歡讀書沒錯，可他不喜歡呀。

話未說出口，就被蕭亦文瞪了一眼。

他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害怕這比他大一歲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