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烏西沉，紅霞染天。家家戶戶升起炊煙，正是人間煙火氣最足的時候。

大潤發超市水產櫃台，身材瘦削的少年穿著黑色皮圍裙，手握磨得鋒快殺魚刀處理客人選好的草魚，去腮刮鱗開膛破肚，動作幹脆利落一氣嗬成，年紀輕輕已然是個經驗豐富的殺魚工。

“您的魚，歡迎下次光臨。”將草魚裝袋帶著笑臉遞給顧客，少年低下頭在棄置不要的內臟中找到油脂豐厚的魚肝朝半空一扔。

“小乖，接著。”

從櫃台下飛快躥出條紅狐狸，淩空躍起咬住魚肝一口咽下，伸出帶著倒刺的小舌頭回味著舔了舔還沾著油光的唇邊毛發，亮晶晶的棕色眼瞳望著清理案板的少年，眼神裏滿是依賴和眷戀。

少年叫方世豪，天瀾市第二高中高三學生，紅狐狸小乖是他的禦獸。

明天就要高考了，海鮮店的生意格外好，作為店裏唯一的殺魚工方世豪一刻都沒有休息過，從四點半放學工作到九點半下班。

尚未發育成熟的身體扛不住高強度工作，方世豪清秀的麵龐稍顯蒼白，汗珠打濕了衣褲。

生意好心情就好，向來刻薄的老板閆篷眉開眼笑，給店員每人發了30元紅包。

送到方世豪這，滿麵倦容的方世豪說道：“老板，明天開始我就不來了，把入職時候的押金退我吧。”

聞聽此言，老板閆篷收回遞出紅包的手，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

“發燒了就回家看病，說什麼胡話呢！你不來這還能上哪去？”

閆篷用質問的語氣嚴厲訓斥，試圖打消方世豪內心的不安分，畢竟像方世豪這樣的熟手殺魚工可不好找。更妙的是方世豪未成年，屬於可以隨意壓榨的童工。

四年前方世豪剛來的時候一個月工資五百塊，今年漲到八百。

這個薪資水平算很低了，掃大街的環衛工人月薪還有兩千呢，閆篷篤定作為非法童工方世豪不敢鬧事，專抓軟柿子捏。

機械化勞作讓方世豪神情有些麻木：“我要參加高考。”

閆篷臉上猜測方世豪是否被別家高薪挖去的狐疑瞬間煙消雲散，忍不住譏笑道：“就憑你還想考上大學出人頭地？省點力氣吧，禦獸師這條路不是你個窮小子走得起的。”

“小方又在癡人說夢了。”

店員們一起附和著笑，在他們看來方世豪純屬自不量力。

奚落完了方世豪，閆篷又帶著幾分得意道：“我兒子的禦獸是超凡級披甲犀牛，花八十萬從非洲買來，日常喂養訓練每年花銷都不少於二十萬。你家呢，你家為你花了多少錢，不過是兩千一條的普通狐狸而已，真以為你能把它培養成九尾炎狐啊？”

“年輕人，聽叔一句勸，做人要踏實一點少做白日夢。這樣吧，明年你就成年了，叔提前給你工資漲到一千二，總行了吧？”

閆篷明明是占了方世豪便宜，卻還要擺出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態。

奸商嘴臉令人作嘔！

感受到主人內心壓抑的憤怒，小乖上半身伏低做出攻擊姿態，露出鋒利獠牙，喉嚨裏呼嚕呼嚕發出低沉的威脅聲音。

憤怒情緒調動起隱藏在血脈中的力量，紅狐狸的體溫急速升高，火紅的毛發間升騰起淡淡白煙，仿佛被點燃了一般。

可這股能量未等真正覺醒便後繼無力陷入沉寂，什麼都沒有發生，甚至都沒人注意到發怒的小乖。

閆篷說的沒錯，小乖畢竟隻是兩千塊買來的普通狐狸。

方世豪平靜道：“高考秘境試煉的凶險之處我一清二楚，用不著你來教訓我，我能否考上大學更是與你無關。”

“記得剛來的時候你說怕我半道撂挑子走人收了我兩千押金，入職後又索要了三百置裝費，結果就把上一任殺魚工的皮圍裙和殺魚刀給我，刀刃崩斷了換刀還是我自己出的錢。這些我都懶得跟你算，我隻想要回押金。”

兩千塊錢而已，對閆篷來說不算什麼，可卻是拴住方世豪的唯一籌碼。

見方世豪鐵了心要走，刻薄的閆篷雙手叉腰道：“當初收你押金的時候就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出現，馬上就是旺季，店裏就你一個殺魚工，你走了我上哪找人接替你去。”

“嗬嗬，老喬巴不得我走。”

閆篷根本是在胡攪蠻纏，方世豪是學生，不可能全天候待在海鮮店裏，他隻幹晚班，白班是另一位殺魚工老喬。

就因為方世豪到來老喬隻能上半天班，活是輕鬆了可錢也少了，因為這事兒老喬見方世豪從來沒有過好臉色。

“大家都來評評理，當初這小兔崽子沒錢交學費，我冒著非法雇傭童工的風險收留了他，現在他一言不發就走，還向我要錢，人心都是肉長的，怎麼有些人的心是鐵做的啊！”

歪理說不通，閆篷又使用了第二招，把店裏員工都喊過來向方世豪施壓。

“我早就看出這小子狼心狗肺，當初老板就不該收留他。”

“誰說不是呢，高考是你個平民能奢望的嗎。”

“想走就走，押金別想要！”

店員們圍攏過來，陰陽怪氣七嘴八舌說著，有人是不敢反抗老板的淫威，有人是真看不慣明明方世豪家世比他們還差，卻懷抱夢想自強不息。

社會上多得是看不得別人比我好的紅眼病。

少年人臉皮薄，換了一般人遇到這招說不定真就服軟了，可惜，閆篷找錯了對手，在海鮮市場殺了四年魚，方世豪的心已經和他手裏的刀一樣冰冷。

握緊尖刀猛然下刺，刀刃就在閆篷耳邊劃過，幾縷油膩黑發灑下，鋒快的殺魚刀釘入木質門框中，發出‘鐸’的一聲悶響。

“你...你想幹什麼？”雙腿微微顫抖，閆篷軟弱的聲音暴露出內心的恐懼。

他做夢也想不到那個逆來順受從無怨言的沉默少年會有如此鋒芒畢露的一麵。

店員們也看傻了，沒必要為了溜須拍馬把命搭上，各自後退，閉口不言。

“把屬於我的東西，還給我！”方世豪猛地靠近，字字如刀般淩厲，瞳孔深處仿佛燃燒著火焰。

“不TM就是兩千塊錢嘛，我給你就是了，瘋子，簡直是個瘋子！快滾，以後別再來了。”閆篷哆哆嗦嗦地從錢夾裏數出兩千八百元，連同本月工資在內，盡管還有幾天才到月底，閆篷已經不想和方世豪再爭論了，隻想趕緊送走這個瘟神。

“謝啦，小乖，我們走。”

錢一到手方世豪立刻恢複了平和，環視了一圈，視線在目光躲閃的同事臉上一一掃過，不帶半分留戀離開工作了四年的地方。

騎上自行車小乖坐在後座，一人一狐在路燈照耀下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