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歲?”
溫爾腦海中過了千百種補救的方法,然未等她開口,隻見剛剛還臉黑如墨的人驟然大笑了起來。
“公主當真是有趣得緊,半點不懂,竟還敢跟奴自薦膝枕?”
他說得自在隨意,又帶著笑意,溫爾一時有點分不清這話中究竟是誇得多,還是嘲得多。
傳說,這沈決性情古怪,好女郎,喜怒不形於色,今日所見,倒是半分不假。
溫爾努力叫自己穩住心神,挪膝上前,抓住那隻被咬出印子的手指,定定地看了會兒。
半晌。
低頭。
吻住。
將邊緣處的殘汙一點點的弄幹淨,然後含在嘴裏。
她不懂。
可她知道,她受傷時,母親就是這麼對她的。
每一次母親舔完她的傷口,她就感覺不到疼了。
沈決沒想到她會這般,霎時驚住,眸子驀然睜大,然也僅不過須臾,片刻又恢複了神色,沉聲道:“看來公主不是不會,而是在跟奴玩欲擒故縱呢。”
這次溫爾聽出來了,不過再次選擇無視他這明顯嘲諷的話。
見傷口已合,不再滲血,便將其從口中移開。
“所以......您滿意了嗎?”溫爾問道。
“這可說不好。”沈決脫了鞋襪,坐到榻上,“你咬傷我,又為我清理傷口,這說來算將功補過,不問罪已是寬恕,又何來滿意之說?”
......
溫爾咬牙,暗暗攥緊了拳頭,可又無奈的慢慢將它展開。
“那不知道您要如何才肯幫我?”
沈決轉過來,正麵對著她,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打量著。
良久。
背過身去,捶了捶肩膀,道:“這在宮裏伺候了人一整天,也是累了乏了,公主既然在這兒,不如幫奴按按肩,也叫奴嘗一回被人伺候的滋味兒吧。”
“僅此而已?”
溫爾愕然,有些不敢相信。
“怎麼,不願意嗎?”
“不!”
她拔高了聲調,鏗鏘有力的答,人湊上去,兩隻手都搭在了他的肩上,按住,開始節奏有序的捏了起來。
母親身子骨不好,一到冬天,就是全身發冷受涼,各種病痛。
宮裏拜高踩低得多,有幾人會在意一個已經被廢的皇後和一個不曾見過父親的公主。
那清涼台裏,除了她和母親以外,便是隻有一個丫鬟,一個太監在跟前伺候著,同那品階最低的女禦,並無二樣。
而撈不著油水的宮人,伺候也沒那麼用心,經常都使喚不動,什麼都得自己來。
這熟能生巧,久而久之,在伺候人這一方麵,她倒是成了好手。
“唔!”
才不過按了幾下,人發出一陣舒爽的聲。
“沒曾想,伺候了人大半輩子,今兒個,竟然也能被人伺候一回兒,還是個皇室的公主。”沈決道。
他沒有掐尖著嗓子講話,聲音倒是好聽的,溫醇清亮,不疾不緩,猶如潺潺清泉,叮鈴作響,絲絲滑過山間,泛起淡淡清波。
溫爾沒接他的話,隻是有條不紊的繼續著自己手上的動作。
時間點點滴滴的過去。
那油燈燃到了盡頭。
光亮一點點的消失不見。
屋子暗了下來。
溫爾的眼前,也恍惚間一片漆黑,沉著腦袋倒了下去。
晨曦時分。
明光透過軒窗照射進屋內。
溫爾迷糊間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沈決的軟榻之上,而本該躺在這兒的人,早已沒了蹤影。
她低頭去看,衣物完整無暇,身下也未曾覺得有半分不適。
這個發現叫她慌了幾分神,此時,朱色的門被打開。
一個小太監走了進來。
“姑娘醒了。”
他將盆放到桌子上,又將軟帕子置於水中,沾濕,擰幹,遞給她。
“洗洗吧。”
他沒喚她公主,想來是不知道她身份的,隻當是哪個宮的主子,為了賄賂沈決,將丫頭送過來而已,大概這種事見得也多了,麵上什麼表情都沒有,既不覺得吃驚,也不覺得尷尬。
“九千歲呢?”她問。
“師傅進宮伺候了。”小太監說。
“這麼早?”溫爾心裏嘀咕,又問:“那他可曾留有什麼話?”
小太監想了想,答道:“有。”
“什麼?”溫爾急聲問。
小太監清了清嗓子,驟然板起臉,立直身體起範兒,假裝手上有拂塵一般,往那邊上一甩,正色道:“小丫頭模樣長得倒是不錯,就是太幹瘦了點。”
......
“除此之外呢?”溫爾不死心,繼續問。
小太監兩道眉毛微微皺起,撓了撓頭,道:“沒,沒有了。”
“沒了?”
一句話叫溫爾的心徹底跌到了穀底。
卻聽人驚道:“不對,我給忘了,還有一句。”
“什麼!”
溫爾喜上眉梢,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
小太監道:“師傅說,讓姑娘你往後,暮鼓晨鐘,都來此一趟。”
“往後?”
“暮鼓晨鐘?”
溫爾喃喃的念著這兩個詞,漸漸意會,一直化不開的愁眉,終於徹底舒展開,麵上有了笑容。
......
她沒有久待。
得到了答案後,跟著宮裏第一批送蔬菜的趕車,悄悄的回了宮,她沒有去近日才給她賜的霞飛殿,而是去了清涼台。
母親起了,一個人在廚房忙碌著。
伺候的宮女太監在兩旁,一個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另一個在邊上添柴,可火都快熄了,也沒見添一根,任母親如何喊,都像是沒聽到一般,不動一下。
喊得聲響次數多了,聲響大了些,桌子上睡覺的宮人便吼了起來。
“這麼大聲做什麼,沒看見我們在忙嘛,催催催,催命似的,不會自己添啊,都到這兒這麼多年了,還當自己是皇後呢,等著人伺候!”
母親被罵得麵紅耳赤,眼尾一下子泛了紅,癟著嘴委屈得不行,可張了張嘴,卻是又罵不出一句話來。
她被所謂的大家閨秀的教養給束縛住了。
溫爾一腳躥開那年久失修的門。
破敗的門不堪一擊,直接脫落倒摔在地上。
這一動靜將三人都嚇了一跳,隨即母親的麵上,漸漸有了笑容,那兩個宮人也恢複了神色。
宮女站起來,走到她身前,不屑的看了她一眼,陰陽怪氣道:“呦,這恢複了公主的身份果然不一樣,氣勢都拔高了,真是讓人好害怕哦!”
這兩個人的背後,是當今繼後陸雲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