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嫦月倍覺委屈，眼見四下無人，索性大哭起來，哭聲恰好引來了附近尋人的侍衛：“公主，您怎麼在這裏，快跟臣等回去吧！”

她無比悲涼地看了遠方一眼，擦了擦眼淚鼻涕，用力地踢了一下腳底的草皮，不情不願地上馬跟著侍衛們回去了。

宋尋川四下尋遍，最後終於尋著馬蹄踏亂野草的痕跡來到了小河邊。

一棵枯黃的柳樹下係著一匹栗色的馬，旁邊石頭上坐著的人可不就是秦辭憂？

他急急催馬過去，驟眼看上去秦辭憂似乎完好無損，方才略略放心。

一轉頭才發現旁邊那匹馬的屁股上有個傷口在汩汩流血。

秦辭憂注意到他的眼神，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要賠錢嗎？”

“啊？”宋尋川一怔。

“這馬方才不知何故發了狂，我為求自保用金釵刺傷了它，要賠錢嗎？”秦辭憂平靜地敘述事實。

“......”

宋尋川本來是擔心的，一見她的反應卻好氣又好笑，這女人是最近被江氏克扣出毛病了嗎？他向對方伸出手去，企圖拉她起來。

“你現在還能活蹦亂跳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可有受傷？”

秦辭憂將手一攤：“都在這了。”

原本白 皙幼嫩的掌心已被韁繩磨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雖被秦辭憂扯下衣角簡要包紮過，血色還是透過薄薄的布料滲了出來。

宋尋川一時間說不清是何種情緒，歎了口氣，示意秦辭憂上自己的馬：“走，回去。”

“那這匹呢？”秦辭憂指了指樹下拴著的栗色馬兒。

“不妨事。”

宋尋川打了個呼哨，遠處搜尋的侍衛們聽到信號，急忙向這裏縱馬趕來。

吩咐了侍衛們幾句後，宋尋川帶著秦辭憂一路疾馳，向圍場中心而去。

風嗚嗚地從耳邊刮過，如此近的距離，秦辭憂莫名想起了天水關的那個夜晚。

可惜物非人亦非，宋尋川失去了那段記憶，而她自己，也沒有了一絲旖 旎情思。

“想不到你竟會馴馬，”

宋尋川冷不丁地開口，“看來我的確娶了個厲害的夫人。”

秦辭憂心中一跳，之前情急之下才有了這麼一出，宋尋川素來是給心思縝密的，他會因此質疑自己的身份麼？

“一時情急，保命而已，可能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吧。”

她打了個哈哈企圖遮掩過去，“你也知道的，遇上這種危險人肯定求生欲特別強。”

宋尋川不置一詞，但心裏卻一分疑慮未減。

秦辭憂的說法看似說得通，可是不懂馴馬的人不會知道什麼時候該安撫什麼時候該鞭策，而她既然能從發狂的馬上求得生機，就說明她絕非對此一竅不通之人。

一個小官之女居然懂得這些，本就出人意料，況且柳州又是南方地界，多丘陵水澤，根本就沒有適合縱馬馳騁的條件，她這一身本領自何處學來？

也罷，日子還長，他可以慢慢去將她了解個透徹。

這一場驚魂的賽馬以梁武帝訓斥了嫦月一頓為結束，又賜了些傷藥讓人送到秦辭憂處。

晚間，秦辭憂宿在了謝氏的帳篷中，謝氏不忍兒子再次睡地鋪，設法弄了張榻來擺在自己帳中供她休息。

兩人相識不過幾日，可以說是一點感情也無，更別提謝氏還因認為秦辭憂沒有照顧好兒子而對她心生不滿了。

秦辭憂倒是隨遇而安，讓人燒了一盆熱水，在搖曳的燭光下給自己重新清洗包紮傷口，也沒主動和謝氏說話，旁若無人的模樣。

謝氏對著鏡子卸妝，等了半天沒聽到秦辭憂吱一聲。

她是頭一回當婆婆，雖然不是個矯情性子，卻也因沒享受到如別家一般兒媳上趕著奉承的待遇而略覺不爽。

半晌後，終於還是謝氏自己忍不住了，走到秦辭憂身後一瞧，不由低呼出聲。

“怎麼搞得傷口這麼深？”

秦辭憂沒想到她主動關心自己，愣了一下：“已經不怎麼疼了。今天那馬突發狂性，手拉韁繩過於用勁就這樣了。”

謝氏常年伴隨在宋將軍身邊，也是善於騎射的人，一聽描述便想象到了當時的畫麵，而後沉吟道。

“這馬你一開始騎的時候不是挺溫順麼？怎麼就突然發狂了？我瞧你騎著進賽道的時候它也撂了一次蹶子，幸虧你控製及時。”

秦辭憂怔了怔，沒料到謝氏觀察如此仔細。

其實她自己心中也隱隱有了一個猜測，隻是沒有證據還不好明說，便笑了笑道：“可能是它和我八字不合，脾氣不對付吧。”

“不對。”

謝氏搖了搖頭，道出了秦辭憂想說而不能說的猜想：“我看這馬，八成是有人動過些手腳。”

秦辭憂望了她一眼，心中情緒複雜，本以為自己這位婆婆是個性情高傲之人，沒想到全無機心，對自己並不隱瞞。

謝氏頓了頓又道：“在軍中的時候我聽說，在馬兒所食的草料中混入某種中藥，可使其失去心智。”

“可惜當時沒有留心是誰給你挑選的這匹馬，又不好大張旗鼓去查。”

“算了，先不聲張，有機會再去訪查吧。”

秦辭憂反過來安慰她：“謝謝夫人和我說這些。夜深了，您去休息吧。”

謝氏點了點頭，自去歇息，不知為何，這樁意外反而拉近了婆媳兩代人的關係，緩和了僵硬的氣氛。

翌日清晨，秦辭憂輕手輕腳起來洗漱，並未驚動謝氏，然而直到早膳時分，謝氏仍舊沉睡未醒。

想起昨天早上的事，秦辭憂猜測謝氏大抵是有早起的習慣，而眼下的情形明顯是反常了。

她走到謝氏床邊，輕輕喚了幾聲：“夫人，夫人！”

謝氏雙目緊閉，似乎完全沒有聽見，臉色卻紅得異常。

秦辭憂下意識伸手往她額頭上探去，指腹下一片滾燙。

這帳篷中保暖性極好，怎麼突然間就風寒入體了？秦辭憂詫異不已，連忙為謝氏診脈，意外地發現些端倪來。

謝氏的症狀，粗略看的確是風寒所致，但病起突然，加之脈象上一點細微的不同......

依秦辭憂多年的經驗看來，卻也像是某種毒藥服用後所呈現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