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陵城,嶽府後院。
盛陽下,一池長滿粉嫩荷花的池塘裏,陡然竟起一個大大的水花,隱約可見兩隻如藕一般的手臂掙紮出水麵,可最終又無力的垂落下去。
“這滿池的芙蓉,有了養分,應是能開的更長久一些。”
“姐姐說的極是,等爹爹凱旋,也定是能欣賞到這片美景。”
水榭上談話的兩位女子,分別衣著玫瑰紅蹙金雙層廣綾襦裙和梅花散邊襦裙,頭戴珠釵耳飾。
遠遠看去,如花一般鮮豔。
可這份不知存了多少惡意的美好,下一瞬就被無情打破了。
一老嫗急行到水榭前,朝兩位小姐著急道:
“二小姐,三小姐,不好了!”
“破了,城破了,京陵城被攻破了!”
“魏賊攻進城,城中已是大亂,夫人已經讓仆人收拾東西,準備趁夜跟隨高府、李府、以及趙國公府等一起從北城門離開,二位小姐快些回院收拾東西,再晚些怕是趕不上了!”
可顯然,已經太遲了!
嘈雜哄亂的聲音穿過水榭仿佛晴天霹靂一般將裏麵的兩位主子劈的身體一哆嗦。
原本嬌豔的兩張芙蓉麵,此刻煞白一片。
她們的身體更是如同豔陽下蔫了的楊柳,堪堪讓身後一丫鬟扶住才不至於跌倒。
半響,失了血色的唇瓣才哆哆嗦嗦發出聲:
“怎麼會......有我阿爹在,那些逆賊如何能攻進京陵?......我阿爹呢?”
早在一年前,各地就已經不太平,作為鎮國將軍的嶽錚自是義不容辭的披戎出征討伐逆賊。
明明半個月前,她阿爹還傳回書信,不久將會歸來與她們團聚,顯然大戰即將告捷,可金陵城怎麼會突然失守呢?
冷清池塘裏零散的幾支殘荷斷梗,顫動著讓人驚心動魄的弧度。
隨著血紅的夕陽沉下,曾經鐘鳴鼎食的嶽府也不得不籠罩上幾分陰沉和肅殺。
不消一刻鐘,所有仆人都被斬殺,其他眾多女眷也被叛軍這血腥和雷厲風行的手段喝住,隻由得凶神惡煞的兵士趕押在假山前,哆哆嗦嗦擠在一處。
“主子,除嶽錚以及由死士護送逃亡在外的其子嶽明治,嶽府包括仆人在內的一百三十七口,已悉數清點完畢,請主子過目。”
著了一身黑色勁裝的冬初抱拳朝水榭裏一人恭敬回稟。
“一百三十七口......”
隔著重重紗帷,男子的手上隨手把玩著一個碧綠的玉扳指,眉毛微微一挑,陰涼的目光從假山方向一瞥而過,最後落到眼前自己心腹身上:
“爺聽聞,嶽錚與其夫人生了四個國色天香的女兒,其中一位入宮,剩下三位可還待在閨中,今日便請上來讓爺看看是否如傳聞所言。”
天下皆知,京陵嶽府有四位名動天下的姐妹花。
嶽大小姐剛滿及笄就被一頂香轎抬進皇宮做了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嶽二小姐和嶽三小姐,也是剛滿及笄,求親的郎君就已絡繹不絕的登門;至於嶽四小姐更了不得,還不曾及笄,就已被當今皇上內定為太子妃。
嶽府可謂是盛極一時,風光無限。
可惜的是,太子已死,魏王造反,天下已亂,與宮裏有千絲萬縷關係的嶽府,就如同一隻弱小的螞蟻掉進了滾燙的油鍋,稍不注意,就會滿門被烹。
被哆哆嗦嗦推出來的兩位小姐,跪倒在地。
“抬起頭來。”
兩張花容麵貌的姝顏,此刻不敢不聽從,隻得顫巍巍抬起頭。
可眼睛還沒透過薄紗看清水榭裏的人影,就聽一聲鄙嗤聲從裏麵傳了出來:
“也不過爾爾。”
兩位從小被人捧在手心,所見之人無不稱讚其美貌的小姐,此時猝然聽到如此貶低嘲諷話語,哪還能撐得住。
竟生生被氣的雙眼通紅,喘氣如疾,仿佛下一刻就要雙雙暈倒在地。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唯恐水榭裏這“大人”發怒。
正在此時,一個人影快步走進水榭,對著裏麵那位尊貴的人貼耳說了幾句,就見那人撩起眼皮,如陳年舊雪一般冰涼的聲音淡淡詢問道:
“確定是她嗎?”
“府裏下人已指認,確認從荷花塘裏撈上來的那具屍體是府裏的四小姐,下人說她人有些癡傻,想來不慎失足掉入塘裏溺斃而亡。”
冬末說完歎息一聲,想起那副不知比眼前兩位小姐美上多少倍的容貌......
真真是紅顏薄命!
“賞她一副棺,莫讓嶽錚那老匹夫覺得爺小氣,連副棺都不舍得給他那個傻女兒。”
男子站起身,撚了一下手指,漫不經心道。
瞧見主子麵上似有不虞,冬末忙不迭地應聲:
“是,主子,屬下這就吩咐人去辦,那剩下這些人,主子打算怎麼處置?”
“關起來,等父兄趕來,再行處置。”
此番趙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嶽錚帶兵屯在玉莘關,和魏王的大軍正麵迎上,死守數月,讓原本攻勢迅猛的魏軍被迫停滯在玉莘關。
也幸得他家世子爺聰明,在魏王及諸位將軍麵前立下軍令狀,這才領兵繞後成功拿下金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