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哐，當......”濮陽侯一腳跨進門，一個杯子扔到腳下，一個碟子緊隨而來。越過腳下的碎片，濮陽侯抬頭掃了一眼屋裏，官窯的瓷器，汝窯的花瓶，長公主送的翡翠玉桃，璐郡王送的琉璃宮燈，都在原位上擺放得好好的。太夫人手邊放著一筐粗瓷器，罵幾句扔一個......濮陽侯揉了揉額角，“母親，您消消氣。”他已經分不清這老娘到底是不是真生氣了。

“連氣都不讓出，你是不是想我死？”手指正對著濮陽侯。

“您這樣子也是於事無補啊，何況範家侄女確實太過分了，三弟妹也是，在郡王府大放厥詞，她當長公主跟陽兒她娘一樣要讓著她？”濮陽侯每次麵對他老娘，都有生不如死之感。

“是不是你那混賬婆娘跟你混說什麼了？她說老三家的不是？”太夫人瞬間轉移目標。

“母親，您......”這還讓不讓人好好說話了？

“還有，你怎麼不讓正則把珍兒留下？把人打成這樣還有理？我就說永寧侯府那丫頭不是良配，跟她娘一樣就是個攪家精。”太夫人突然來了精神，“老大，正好趁這個機會，你去跟長公主說，退了永寧侯府的親。心兒才是天造地設的璐郡王妃，國公府的嫡長孫女，表兄妹正是絕配。珍兒也不能白挨一頓打，我東都範氏的女兒，當郡王側妃綽綽有餘。你趕緊給你表哥寫信，讓他進京來嫁女。”

濮陽侯張大嘴巴，半天才合上，“母親，兒子衙門還有點事，先走了。”不等太夫人回答，直接走人。直到回了外院書房，才讓人去給曹氏送信，“務必看住老婦人，不能讓她跟外麵通信。”

九月十九，宜開市，交易，會親友

今天璐郡王的酒樓開張。宮承琅的八卦功能強大，那幫以吃喝玩樂為主業的家夥，無人不知第一樓即將以全新麵貌迎客，尤其是知道開業當天早晚兩宴隻招待有帖子的客人，更是惹得許多人惦記。後來被纏得沒辦法，宮承琅跟璐郡王要了十張帖子，早上一百兩，晚上三百兩給賣了。

辰時正，門口已經準備好了。店門關起，匾額罩著紅布，鑼鼓舞龍舞獅就位，鞭炮掛好了。璐郡王當然露不了麵，禁足呢。所以宮承琅幫著忙前忙後，而郡王府王總管也親自到場幫忙，這個可是以前宮裏出來的，很是鎮得住場子，被請來當嘉賓的京兆尹和東城指揮使都不敢托大，親自過去跟他寒暄。

掌櫃的是江路手下一個頗為能說會道的人，姓佟，因為這酒樓不走尋常路，璐郡王隨手抓一個新手頂檔，“沒開過酒樓說不定反而能玩出新花樣。”開業儀式的司儀就是他，吉時一到，鑼鼓鞭炮齊鳴，獅子舞起，京兆尹和東城指揮使各站一邊，一起揭開匾額的披紅，“垂涎”兩字映入眼簾，果然是璐郡王的店鋪，名字都這麼的令人刻骨銘心，兩位大人抖了一抖，發現了更令人崩潰的事，衍聖公，他居然讓衍聖公給寫了這麼一個匾額，暴殄天物有沒有？有沒有？這是天下文人心中的痛啊。

兩位大人推開了店門，一起跨了進去，宮承琅等人隨後進去，再後麵就是今天不當值的京兆尹衙門的衙役捕快和五城兵馬司東城的士兵。這些人平時雖然能在各家店裏占點便宜，但是這麼鄭重被請去參加大宴會卻幾乎沒有，雖然這宴會隻是早餐，而且除了自己的頂頭上司沒有別的達官貴人。

從大門進去先是一個水池子，裏麵有太湖石壘成的假山，假山後麵是一個大水車，水車上裝著一個個竹筒，轉動水車，竹筒帶著水轉到頂上，水剛好倒在假山頂上，潺潺而下，衝到水車上的木板，推動水車前行。簡簡單單確實巧妙異常。

“世子？這水車不知是哪裏的能工巧匠所製？”京兆尹興致頗濃，逮住宮承琅問。

“嗬嗬，這是璐郡王的嶽母，永寧侯夫人所贈禮物。郡王爺極為珍惜得意。”宮承琅想到璐郡王那臭屁樣兒，不禁好笑。

“真真是巧奪天工。”兩位大人讚歎。先看了樓下的環境，隻中間兩張大桌子，邊上全是四人小桌子，最外圍是一圈連在一起的桌子，上麵擺滿各式各樣的食物。客人在小二們的指引下三三兩兩就座，掌櫃的站在中間，向大家說明，”今天感謝諸位賞臉。小店的食物由於品種較多，為了讓各位嘗到合口味的食物，所以今天采用自助的用餐方式，麻煩各位移步到食物台前挑選，或者告訴小二要什麼吃食，小二們會為各位端上。眾人都覺得新鮮，紛紛過去看，確實是品種眾多，本地口味的各種麵食包點，葷的有雞爪排骨等蒸品，餃子有各種顏色甚至有透明的，各色細粥，煎煮烹炸，樣樣齊全，還有現做的，比如烙餅煎餃子等。喝的有湯，牛乳，還有各種口味的豆漿......

“這幫小子今天算是盡飽口福了。”東城指揮使笑嗬嗬的說。宮承琅，王總管帶著兩位大人上了二樓，在欄杆邊上設了巨大的台子，台子中間的圓玻璃上擺滿了幾十樣吃食。兩人先注意到的是那個奇怪的大圓盤，京兆尹摸摸敲敲，“這是何物？”

“這台子實在太大了，東西不方便，您看......”王總管轉動圓盤，“看中什麼轉到身邊來。”

“不枉此行，今天托郡王爺的福，開眼界了。”京兆尹讚歎。

“真要看好東西，兩位可千萬別錯過今天下午的‘流光溢彩發布會’，在下有幸聽到一點兒，絕對的別具一格。兩位的夫人想來已收到帖子。”宮承琅極是賣力推銷。

“當然要來，家裏老婆子念叨了好幾天了。”東城指揮使邊啃著虎皮雞爪邊說。

樓下佟掌櫃又站到中間，對著大家說，“各位，今天當值沒來的兄弟們，一會兒小店的人會把一些吃食送到衙門去，請他們嘗嘗。咱也不能忘了辛苦著的兄弟們是不是。因為中午小店要為下午的活動做準備，沒法請各位午膳，是以東家吩咐了，給各位每人備下一張代金卡，下次過來小店用餐，可以當十兩銀子用。”隨後把兩疊厚紙片交給兩個兩頭的，樓下一時歡聲雷動。十兩銀子不少了，雖然隻能在這裏用，但請客或帶家人來吃飯是很體麵的。

佟掌櫃又跑到樓上對兩位大人說，“見過兩位大人，小的佟項。主子也給兩位準備了一件小禮物。”拿出兩張三寸長寸半寬的銀質小銘牌，上麵刻有衍聖公手書的“垂涎”字樣和各自的名字。“以後兩位大人過來，隻需半價。”

兩位大人接過做工精致的牌子，“代我等謝謝郡王爺。”能從璐郡王手中摳到這個，真是天大的榮幸了。

早上的客人走了之後，“垂涎”把店門關上，開始在裏麵乒零乓啷的挪動東西。外麵隻聽到聲響，當然沒人敢去推開看看。早上開業這排場，一車車運到衙門去的吃食，吃得心滿意足的衙役士兵，聽著他們邊走邊談論哪種吃食好，哪種新奇沒見過，兜裏有閑錢的都坐不住了。

日中時分，“垂涎”門口來了一輛馬車，從車上跳下來一個粉裝玉琢的小公子，人小力氣卻大，一腳踢開門，衝了進去。來的自然是關刀，他一進門，隨便抓了一個人就問，“我姐姐呢？”得到答複後也不用人帶著，直接跑上二樓，推開一個雅間的門，跑進去自己找了張凳子坐下，也不理房裏的人，臉上明晃晃寫著“我不高興，快來哄我”。

“阿蒙乖乖，誰欺負你啦？”璐郡王狗腿的跑上前擔任安撫大使。

“我爹，”關刀抬起頭，雙眼淚汪汪，“他說以後他在家裏我就歸他管，不能纏著娘親。他肯定是嫉妒娘親比較疼我。”

這個璐郡王得罪不起，他後悔來抱這燙手的山芋了。直接抱起關刀送到關雎身邊，“你姐姐對付他們十幾年，肯定經驗豐富，問她。”

關雎看著眼前漂亮帥氣，用著小狗般呆萌眼神看著她的關刀，眼珠子一轉，“阿蒙，你參加下午表演好了，參加的人都是有酬勞拿的，你可以要求娘陪你幾天，或者給你做好吃好玩的，甚至是去打獵。”

“真的可以？我參加。”關刀雙眼發亮，高舉雙手。

“不過姐姐教你，千萬不能貪多，你隻挑心裏最想要的一個願望跟娘說，一定能實行。”關雎摸摸他的頭，轉身去跟佟掌櫃討論台詞。因為未正迎賓，申初開始演出，所以他們簡單用了午膳，就要去預演走台一次。

關刀沒再煩人，一直靜靜地想著該跟娘親要什麼酬勞好，甚至讓人給他拿了紙筆，在上麵畫些隻有他知道的記號。

東市的街道並不寬敞，因怕馬車同時擠過來太亂，關雎大手筆地直接把紅色地氈從店門口鋪到錦繡街和平宜街交界的地方，來賓在此下車，走半刻鐘的樣子就到了。東市巡檢大部分的士兵都取消輪休，集中到這邊維持秩序，結束之後關雎大手筆地給了每人十兩的“流光”代金卡，倒是意外的驚喜。至於人群中有多少璐郡王府和永寧侯府的明衛暗衛，就不得而知了。禦宸朝民風比較開放，但也怕有些夫人小姐比較靦腆，所以有下人拿著華麗的帷帽在那邊伺候，想戴的可以戴上，覺得不需要的，也會交給她的丫鬟，作為一件小禮品。直走到錦繡街和錦心街的交界處，在錦繡街這一邊店門口，立著一塊大紅屏風，上麵用金線繡著一行大字“第一屆流光溢彩發布會”，旁邊立著兩個端著筆墨的丫鬟。這陣仗，讓周圍的人都有點摸不著頭腦，這是要幹什麼？發布是什麼？

這次請的客人是按謝靈雨的交際圈子來的，說白了就是很隨意的挑幾個，謝靈雨帥的沒朋友的。太夫人們是一律不請的，“要鬧到晚上，酒樓裏頭又沒辦法安排老人家歇息，就不折騰她們了。”

謝家是都請的，震西侯府又是關雎請的小輩，新姻親濮陽侯府，按璐郡王的意思，隻請了濮陽侯夫婦。這張帖子讓曹氏鬆了口氣，起碼看來璐郡王沒遷怒到她們身上，但是小範氏雖然不敢去，太夫人卻要她把三房的所有孩子帶過去，還好範表妹臉上傷還沒好，不敢出門。謝玲瓏也是要請的，廣告總監宮承琅的老娘也不能漏，出乎關雎意料的是，平王妃聽說這次盛會，逼著宮承琅來要帖子。這是今天除了長公主外，最尊貴的客人了。衍聖公家的當家夫人也接了帖子，她家的大公子跟宮承琅和璐郡王是混一起的，按璐郡王的話說，“白讓人寫兩塊匾額，多不好意思”。關定的外家鄂國公府，謝靈雨在宮宴上認識的大理寺卿夫人王氏，京兆尹，五城兵馬司東城指揮使家。請的人家雖然不多，但拖兒帶女的，人數很是可觀。也有不少人家後悔在宮宴上沒跟謝靈雨認識一下，以致於人家都不好意思送帖子上門。

晴空來鴻，晚照去燕站在路口迎客，最早的居然是長公主與永寧侯夫婦聯袂而來。長公主在路口下了車架，第一個踏上紅毯，而後跟著的是永寧侯夫婦，前麵兩個貴婦都不曾用帷帽遮顏，四周百姓很是激動，長公主的鳳儀啊，別說尋常人，官宦人家都未必有機會見到。還有威儀棣棣的永寧侯和看起來小鳥依人的永寧侯夫人。這三人都是接受過關雎走紅毯培訓的，很自然地走到簽名處，拿起筆簽下名字。長公主還給留下了“流光溢彩，無與倫比”的墨寶。而後長公主先一步進了會場，永寧侯一家則留在了留名處待客。

謝家是緊跟在永寧侯夫婦後麵到的，謝大爺跟永寧侯寒暄，謝三爺卻跑過去跟關雎說，“雎兒，三舅舅的帖子被掌院學士搶去了。”表情很是委屈。關雎安慰他道，“放心三舅舅，不會怠慢您的頂頭上司。”關雎知道，翰林院的掌院學士狄元芳，是禦宸朝現存唯一的三元及第，仕林名望極佳，出身隻是一般耕讀之家而已。她的夫人卻出自江南望族，是前首輔，現禦宸朝最出名的梅鶴書院山長的嫡幼女。

及後，威武侯世子和謝玲瓏夫婦來了，不過人有點多，除了他們一家四口及庶子庶女，還有二房夫人帶著一兒一女跟著，威武侯的兩個未出閣的女兒，二房夫人還帶著娘家後輩，跟串糖葫蘆似的。雙胞胎把關雎拉到一邊，“表妹，本來我們隻打算一家四口來的，祖母那邊......最後變成這樣了。”關雎拉著她們的手，“沒關係，幫我加點兒人氣，我高興都來不及呢。你們不喜歡，就多跟謝家表姐一塊玩就是，出來玩就要開心，別垂頭喪氣的。阿蒙一會兒有份去表演，你們可要給他鼓掌。”安撫好她們，把她們交給了謝玉潔。關雎抓了謝玉玨的壯丁，“好些小姐我都不認識，您不幫我可不行。”

直到未末，才把最後到的震西侯府幾位小姐少爺等到。關珍看著這一切，嗤之以鼻，“醜人多作怪”。逕自朝“垂涎”走去，關雲淩在後麵替她向關雎道歉，關雎不以為意，帶著他也走向“垂涎”。關雎帶著關家姐弟幾個去給關定見禮，關定神色淡淡，隻對關雲淩說，“我去見過國子監祭酒，你的師長說你讀書不錯，好好用功。”關雲淩低聲應“是”，嘴巴發苦，永寧侯也好，震西侯府也好，勢力都在軍中，父親卻要他好好讀書。對幾個女孩子，關定隻說了，“要明辨是非，修心養性”，說真的，他對大小曾氏教養大的孩子沒信心，這是他對這幾個孩子的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