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在方苗苗期待的眼神下，王春陽把四個玉米饃饃和一個大白饅頭用布袋子包著，遞給她。“明天記得帶個飯盒來裝。對了，苗苗你四個玉米饃饃吃得下嗎？”

　　方苗苗把裝玉米饃饃的塑料袋往自己的方向藏了藏，“咋？要是吃不完，你們隻給我三個嗎？”

　　“不會。我就問一問。想知道你力氣這麼大，胃口是不是也這麼大。”王春陽一問，各自啃饅頭的劉建國他們也轉過頭看向她。這麼瘦的一個女人，應該吃不了這麼多吧？但她的力氣咋能這麼大？

　　知道不會少給她發饅頭，方苗苗放下心。“我吃的下，我吃的可多了。”她坦然承認自己能吃的事。在劉春陽他們的注視下，方苗苗一口氣吃了四個玉米饃饃。這下，劉春陽他們是真的相信了。

　　李敬他們家以前就窮，不會是被方苗苗吃窮的吧？

　　在場男人的心裏不由得出這麼一個設想。

　　以方苗苗的好胃口，再吃下一個大白饅頭，完全不是問題。而且這個大白饅頭又是她心心念念，辛苦犁地換來的，更加有充分的理由獨享。何況早上的時候，李敬不僅被她撞見和前女友不清不楚，並且沒良心的他還和她吵架。

　　這麼一個男人，就應該被剝奪吃大白饅頭的權利。

　　方苗苗試圖說服自己一個人把大白饅頭吃了。

　　經過心裏激烈的鬥爭，她歎了口氣，把大白饅頭一分為二。

　　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先給他留一半。要是晚上他不知悔改，她就當著他的麵，一個人吃獨食。

　　“方苗苗！”李敬的聲音氣急敗壞。

　　嗯？她是不是幻聽了？為什麼會聽見李敬的聲音。

　　王春陽率先看見方苗苗家的男人，他看了眼還在低頭看饅頭的方苗苗。伸手扯了扯她的手臂，“抬頭，李敬來了。”

　　方苗苗仰起頭，果然看見在田埂上，遠遠地站著一個拄拐的男人。男人手裏還有一個不鏽鋼飯盒。昨晚，她好像是抱怨過摘棉花的時候，中午吃不飽飯的事。看到李敬清楚地記得她的抱怨，她的心裏不氣了不說，咋還有點兒甜蜜？

　　被抓包的事實無法挽回。方苗苗在王春陽等人的目光下，起身，帶著被一分為二的饅頭走向李敬。

　　看著被太陽曬得臉色通紅一片的方苗苗，李敬隻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平緩下去的心情又跌宕起來，不僅跌宕，他的肺都要被氣炸了。昨天去搬大白菜，今天就來犁地了。後天是不是直接就去開拖拉機了？

　　以前，李敬知道方苗苗不聽話，現在，他知道她不僅不聽話，還會撒謊騙他。

　　“我......”

　　“你閉嘴。”李敬把手裏的飯盒交給她。“做什麼是你的自由，我沒資格管。”他不聽方苗苗狡辯，轉身離開。因為過於氣憤，拄拐走路的樣子，像隻去戰鬥的小鴨子。

　　看著李敬越走越遠，方苗苗沒有去追。

　　“讓李敬自己這麼走了，好嗎？”王春陽啃著一個玉米饃饃來到她身後。他能夠理解李敬，身為一個大老爺們，讓自家的女人出來賺工分很跌麵。但，李敬家的情況實在是過於特殊，而且非常缺錢。

　　“男人嘛，不能慣。”方苗苗邊這麼說，邊把分了兩半的饅頭放進李敬帶來的飯盒裏。

　　李敬一口氣走了半個小時，在到達衛生院門口的時候，綁繃帶的腳隱隱作痛。他往後望了眼，空空蕩蕩，沒有人影。她果然沒有追來。

　　自嘲地笑了下，他到底在期待什麼。按照方苗苗以前的脾氣，他要是敢跟她吵架，她當場就能扇他巴掌。李敬啊李敬，你還惦念著她餓肚子。愚蠢。

　　“喲，今天挺準時嘛。”李敬進衛生院的時候，徐敏正笑眯眯地給哭的撕心裂肺的小孩兒打針。從容地抽出針管，她拍了下小孩兒屁股，“走吧。”大嬸帶著小孩兒給徐敏道謝後，匆匆忙忙離開了。家裏還有一堆事。

　　愛哭的小孩兒一離開衛生院，刷了白漆的房間安靜下來。

　　“還需要掛幾天鹽水？”李敬坐在病床的邊上，“我已經好了。”

　　“放心，我一定爭取把方苗苗給我的錢全部給你治病用光。”徐敏調配鹽水。在她說完這句話後，李敬怒目而視。她坦坦蕩蕩，“你也是真能忍。現在每天半夜是不是被腳痛的睡不著覺？”

　　李敬不言。

　　“發燒是因為你腳上被釘子釘破的傷口發炎了。給你換藥的時候，我已經切除了腐肉。但傷口還在繼續惡化。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徐敏不是不停藥，是不敢停藥。現在李敬看著活蹦亂跳的，實際上隨時有可能病危。“你再拖，就不隻是花七八十元做個手術的事兒了。”

　　“昨天，方苗苗去給鎮裏搬大白菜了，她還抱回來一個，說是攤販送給她的。”李敬看著自己被紮針的手。他不是受虐狂，以前的他也不會去惦念方苗苗。隻是這幾天她的行為，讓他動容，開始會擔心她中午吃不飽。“今天，她還去犁地隊犁地。”

　　“犁地？那可是個苦活兒。”紮好針後，徐敏把鹽水瓶掛在架子上。“這小丫頭還真是變了。”徐敏瞥了眼李敬，“你要是心疼方苗苗。就該立刻馬上飛奔到村口，跟你爸媽打通電話。錢的事兒立馬解決。”

　　李敬沉默片刻，“小姑......”

　　“你可別叫我小姑，你小姑也沒錢。”徐敏端正立場，“何況我已經被你爺爺奶奶趕出家了，族譜上也找不到我的名字。”她看著從腳受傷後，越來越瘦的李敬，“我已經沒有後悔藥可以吃。但你還有。骨氣什麼的，你真的覺得那麼重要嗎？小敬，你不是原來那個愣頭青了，認清現實，低頭吧。你看人家韓信，還受過胯下之辱呐。”

　　知道還要給李敬足夠的時間做心理建設，她點到即止。但直到今日份的鹽水掛完，李敬都沒有再開口。

　　這孩子，真是死腦筋。她坐在衛生院的窗口，看著李敬拄拐緩慢步行離開。這個性子真是像極了她哥哥。

　　犁了一整天地，饒是力大如牛的方苗苗都覺得四肢酸痛，連雙腳都好像快不是自己的了。已經和犁地隊的人打成一片的她在回家前，還收到了張強根的友情提醒，“回家泡泡腳，不然明天你怕是走路都困難。”

　　在一片打鬧歡笑中，方苗苗離開犁了一整天的田，往家的方向走去。手裏還捧著中午李敬給自己帶的飯盒。

　　今天他們吵架了，她不指望能吃上大白菜燉粉條。但好在飯盒裏有饅頭，熱熱就可以吃了。想到記憶中饅頭的味道，方苗苗不由加快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