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寧走到村尾,還沒看見那輛收破爛的自行車,就聽見左前方大門半掩的破敗小院裏,傳來了說話聲。
“大娘,我看你一個人過也不容易,這樣,這幾件破爛我也給收了,算兩毛錢,你看中不中?”
“不,不給。”
大概是不常說話,後麵那一句聲音沙啞地厲害。
“大娘,您看,您留著這破罐子破盤子也沒啥用,我再多添點,五毛,不能再多了。你要不賣,剩下的這破爛我也不收了。馬上就快入冬了,您拿這點錢給自己做一身棉襖多好。”
“瓶子,賣。罐子,盤子,不賣。”
“大娘,你咋這麼固執呢,這破罐子破盤子你又沒啥用,賣給我給自己換點錢不好嗎?”
“罐子,盤子,兒子說,有用,不賣!”
破敗的小院裏,男人看著麵前固執得不行的老婆子,眼底閃過不耐。
他來這鄉下,可不是隻為了收那些不值錢的破爛的。
還不是前不久,有個同行就在附近村子裏淘換到一件寶貝,回去後又正好碰上一位買家,轉手賣出去,直接換了一套房。
他這次過來碰運氣,按照以往的經驗,先找的有老人住的院子。
經驗之談,老一輩人手裏的老物件多。
他這運氣還不錯,找的第一家就看見了幾件成色還不錯的物件。
價值雖然比不上他那同行淘到的寶貝,轉手出去也能發一筆小財了。
就是沒想到東西的主人是個固執的老太婆,豪華說盡愣是不願意賣。
眼見軟磨硬泡愣是沒用,他深吸一口氣,“大娘,那你兒子在嗎,我跟他商量?”
他倒是想直接拿了東西扔下錢就走,但鄉下地方不比城裏,鄉下人抱團,要這老婆子跑出去一嚷嚷,他怕是也走不成了。
以後還能不能進村都是個問題。
“兒子?”
老人臉上的皺紋顫了顫,渾濁的眼睛突然就定定看向虛空裏一動不動了,直看得她麵前的男人有些發毛。
還沒等他點頭,胳膊就被大力往旁邊一撥,老人收回手,看也沒看他,邁著顫巍巍的腿就往院子大門方向走,邊走邊喃喃道:“兒子,我得去接兒子,接兒子······”
看她這副模樣,男人忍不住雙手抱住胳膊搓了搓,心底多了分猜測。
這老太婆,該不會是個瘋的吧?
眼見人已經出了門,他咬咬牙,掏出錢包從一卷碎鈔票裏頭抽出來一張五毛的,猶豫了下,又多抽出來一張,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接著彎腰拎起看中的那幾個物件,轉身準備離開。
剛走到門口,他腳步一頓。
門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個小姑娘,看那身補丁衣裳,還有蠟黃的小臉,不出意外應該也是這村裏的小孩。
他下意識地露出一個有些溫和的笑來,“小姑娘,你家也是這邊的嗎,是不是有什麼破爛要賣?”
宋宴寧從瘋婆婆離開的背影上收回目光,仰頭看向麵前的男人。
穿著一件軍綠色大衣,臉看著憨厚,但能做古董販子這一行的,跟憨厚不可能搭邊。
她方才走近沒出聲,這人跟瘋婆婆的交易過程她也看在了眼裏。
評價一下,雖然開的價有點黑,但這種買賣就這樣。
落在不識貨的人眼裏分文不值,在識貨的人眼裏就是另一個價。
而且對方能在看出來瘋婆婆精神不太正常後,又在原本的出價上又悄悄多給了五毛錢才把東西給拿走。
換成黑心點的,趁著瘋婆婆去接兒子,偷偷把東西拿走一分錢也不留也是正常操作。
總結一下,算是個可以做交易的對象。
眼看就要飯頭上了,宋宴寧也不打算在這人麵前裝天真無邪,故意看了眼男人手裏提著的一個陶罐和三個青花瓷盤後,開口:“叔,我不賣破爛,想賣的是這個。”
她說著揚了揚手,露出手腕上串著的紅繩,以及紅繩上的那一串銅錢。
展金被麵前小姑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得下意識把手裏提著的東西往背後藏了藏,眼前一閃,他目光就控製不住落在了那一串黃澄澄的銅錢上。
沒人知道,在所有的老物件裏,他最喜歡的,就是銅錢。
小巧,精致,可以隨身攜帶隨時把玩,還不容易弄壞,遇見同樣好這一口的,小小一枚就能賣上不少錢。
可比瓷器一類的要好存放多了。
“你摘下來我看看。”
宋宴寧隻解開了一枚遞過去。
展金控製住自己的表情伸手接過來,上手一摸,看清楚上頭的刻字,心頭就是一喜。
這一枚銅錢,對他來說可比他另一隻手裏的東西加起來價值還要高一些。
他心下激動,麵上卻是一派淡定,“小姑娘,這東西你在哪找到的?還有剩下的,能不能也給我看看?”
宋宴寧沒回答他第一個問題,對第二個問題也隻道:“你看看能賣多少錢?”
展金捏著手裏的銅錢沉吟了片刻,他所料沒錯的話,這小姑娘應該也看出來自己真正想要收的是什麼東西了。
混這行的,有句話叫不能小瞧任何人,哪怕對方是個小孩子。
既然對方知道自己賣的是古董,那他就不能隨便出個價了,試探著道:“這一枚,一塊錢?”
他想的是鄉下的小孩知道這是古董也就頂天了,就算有點見識也有限,一塊錢對一個小孩子來說也不算是個小數目了。
換來的卻是宋宴寧的一聲冷笑。
“叔,您這可就不厚道了。”
見她一個小孩就好欺負?
要是可以的話,她想直接把自己上輩子考的拍賣師資格證還有古董鑒定估價四級證書給拍過去!
現在也就不用繼續費口水了。
展金被宋宴寧給笑得心裏咯噔了下,“那你說說你的賣價。”
宋宴寧張口就來:“二十。”
這是她斟酌許久,又根據麵前這人看到銅錢時的表現,綜合下來定出的價格。
展金:“······你手上那一串?”
“一枚。”
“噗,小妹妹,”展金笑得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你年紀小,叔也不跟你一般見識,但你也不能漫天要價啊。二十一枚,你這丫頭還真敢要!”
宋宴寧朝他眨了眨眼睛,“小五帝錢中的一枚,還是存世最少的天子萬年雍正通寶,還有可能被雍正爺親手摸過,就算沒摸過那也是離帝氣最近的,難得的是字跡清晰色澤品相完好,二十一枚,貴嗎?”
“咕咚!”
展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特麼,沒想到是他眼瞎。
居然在這小破村裏,遇上小行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