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據那朱元交代,白頭山上的土匪是一群好吃懶做做的地痞,這群人原本也沒什麼膽子,平素裏幹的也都是小偷小摸的事情。可隻從一年前山上來了一個俊俏的郎君,白頭山的土匪便變了樣子。
那人自稱郎方,頗有些見識和手腕,不知用了什麼手段蠱惑了這群土匪頭穆老大。帶了白頭山上幾個膽大手狠弟兄,徑直下山到了興豐縣的傅家狠狠敲了一筆。
拿了這樣的投名狀便入夥了白頭山。穆老大心中高興當即和那郎方磕頭認了兄弟。後來,郎方帶著人陸陸續續又幹了幾票大買賣,讓這白頭山的土匪真正嘗到甜頭,過上了分金分銀的日子。郎方還順手弄了幾個姿色豔麗的小娘子,這穆老大從此便泡在了這胭脂堆裏,對著郎方更是信服依仗。
白頭山靠著郎方過上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好日子。
興豐縣有錢人家不再少數,可這郎方偏偏就盯上了傅家,朱元調侃他是看上人傅家的小娘子,想做傅家的上門女婿。本也是幾句玩笑話,可這郎方卻極為惱怒,那陰冷的眼神瞧得他頭皮發麻,朱元認定這人是個開不得玩笑的瘋人,便再也不敢去惹他了,久而久之郎方在白頭山積威漸重。
不知郎方出於什麼想法,非要把傅家連鍋端了,白頭山的土匪們雖是以打家劫舍為生,可也沒必要把事情做這麼絕,畢竟興豐縣有錢人家也並非一家。可這郎方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朱元懼怕郎方,這穆老大更是日夜留戀美人膝,懶理正事,便由著他折騰去了。
這傅家被狠狠敲了一次,大概是生出了懼意,不知什麼時候舉家搬遷,更是辭退了大批仆人,沒人知道搬去了什麼地方。郎方帶人尋訪,終於在半年前得到了傅家安置在雲霧縣的消息。
幾人借著傅家喬遷,雇傭仆人的機會,盡數混亂進去,不消半月便將傅家仆人換了大半。那郎方幹脆直接綁了傅老爺,囚禁起來。
朱元催促著郎方傅家財產一並吞了也就罷了,可那郎方胃口更大,不知他看中了傅家什麼東西,那傅老爺舍命不舍財,囚禁逼問了幾月那郎方也沒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大概是沒什麼耐性了那郎方便下令,將傅老爺活活餓死,又將屍體劃花了臉麵,裹上油布綁了石頭沉入了那片爛泥潭。可誰知道那傅老爺的屍身不知怎麼就浮了上來?本以為那屍身爛的看不出人來,朱元沒想到嚴麾有這樣的本事,從一堆失蹤案子裏,找到了傅家這個頭緒,又從一件衣服確認了屍體便是傅老爺。更是抽絲破繭,一路追查到了興豐縣,將朱元和郎方挖了出來。
一切塵埃落定,雲霧百姓唏噓不已。
雲霧多年風平浪靜,這件事勾起了人心底無限好奇,傅家這案子更是成為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這衙門裏的人上到知縣大人,下到衙門裏打掃的大嫂全成了雲霧的紅人。人人都盼著能從衙門裏的人口中再摳出一星半點的東西,來填補他們深不見底的好奇。
雖是傅家的案子已經告破,可嚴麾心中卻仍然不安,許多事情他並沒有尋到答案。
霍小玉瞧見長空蹲在一旁,百無聊賴,對它招了招手,那長空一見小玉,小眼睛陡然睜開,張開翅膀準確地落到了她的掌中。
“趕緊下來,她手有傷。”嚴麾見長空徑直落到了小玉受傷的右掌,連忙嗬斥。
霍小玉安撫了一下長空,將一包美味攤在長空麵前,讓它自顧自享受去了。
“大人,您這忙什麼呢?”霍小玉見嚴麾低頭伏案,手中筆耕不輟,攤在麵前的紙上,已經寫了大半。
嚴麾飛快抬頭瞧了她一眼,見她神采奕奕,想來身子已經大好,連忙低下了頭,手上不停,道:“你身子大好了?不在家裏呆著,跑來衙門做什麼?不是許你放了假嗎?”
“早就好了。”霍小玉生怕嚴麾不信,連忙殷勤地執起硯台裏的磨條仔細的打著圈,道“大人,您這寫了半天了,也得多注意身子,您可是咱們的父母官,現在雲霧的百姓不知多崇拜您。說您可神了?”
“無事獻勤。”嚴麾輕笑了一聲,手中加緊,落下最後一字,放下筆,抬起頭,道:“你想問什麼?”
霍小玉一聽這話,眼神一亮,笑道:“大人,難不成您鑽我心眼裏了?”
“我倒懶得費這樣的力氣,你的心思實在太好猜了。”
“大人,我就是好奇,以前衙門裏雖是沒什麼案子,過堂的犯人也沒什麼窮凶極惡之徒,可到了堂上總也要狡辯一二,沒見過朱元這麼聽話的,問什麼說什麼?大人用了什麼妙招不成?”
蘸鹽水畫眉這招,本是京中後院內鬥的齷齪招數,不見什麼大損傷,隱在一叢眉毛中,好了以後看不出半點傷痕,可這過程又著實折磨人。
嚴麾覺得手段不怎麼光明並不想跟小玉細說,但又瞧見她滿是好奇的眼神,便出口道:“我給他畫了幾回眉毛,似乎他頗為滿意,想來心中愉悅,便有問必答了。”
霍小玉歪著腦袋,心中狐疑,覺得這話聽著匪夷所思,但發生在嚴狐狸身上,細細想來,好像也並非全無可能,莫不是嚴狐狸誘惑了朱元?想到著,小玉腦中顯現出一副隔窗對鏡,嚴大人風情萬種為人仔細畫眉添妝的樣子,白玉般修長的手指持著螺黛,這樣美貌的大人若為自己畫眉,自己也要沉迷於此,有問必答了。
嚴麾見她若有所思,麵色凝重,雙眼發直,耳邊紅了一圈。料定她的腦袋裏不定歪到哪裏了,連忙道:“別想漫天胡想,心理的恐懼更甚於肉體,熬著,日夜不讓他閉眼,他自然受不了。有人用這個法子熬鷹,再桀驁不馴的鷹都能製服,何況那朱元瞧著也沒多硬的骨頭。”
霍小玉口中敷衍道:“原來如此”心中確是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大人,您說這郎方怎麼跟石頭裏蹦出來的孫猴子,說來就來,說沒就沒?”
“嗯,這人的確可疑,我懷疑他這入夥白頭山另有所圖?”嚴麾吹了吹剛才寫了滿頁的信紙,仔細折後,道:“我已經上書州府,詢察這人蹤跡。”
“大人,那傅家死的死,走的走,隻留了傅燕燕一個女子,現在倒是有我姨媽陪著,等姨媽走了,真怕有人再打的主意。不知道大人有什麼打算?”
“可夠你操心的。”嚴麾繞過書案,直了直有些發酸的腰,道:“走啦,咱們去傅家瞧瞧去。你姨媽幫了大忙了,也該當麵致謝。”
“哎。”好歹那傅燕燕是霍小玉幾乎廢了一雙手臂救下的人,心中多少對她有了牽掛,憐她二八年華便成了孤女,前路茫茫,沒有家人扶持,真不知一個嬌弱的女兒家如何生活?心裏便盼著嚴狐狸能幫她一把,便巴巴地繞道嚴麾麵前操起老媽子的心來。
小玉姨媽於氏冒充傅燕燕的姨媽,在高猛山受了傷後,一直休養在傅家,傅燕燕感念她,便真就當了自己的親姨母般細心照料。
嚴麾帶著小玉來探望傅燕燕時,燕燕正陪著於氏在廊下曬太陽,兩人笑語晏晏,不知談論什麼,那傅燕燕的眉眼完彎成了月牙。
小玉一頭紮進於氏的懷裏,親昵起來。於氏拉著小玉瞧了一圈,見她活蹦亂跳便放下心來。瞧見嚴麾也跟著來了,道:“大人來了,正巧小婦人有事想請教大人。”
“於夫人客氣了,這次多虧了於夫人冒險鼎力相助。這次來我也是特意來致謝的。”
原來幾人不謀而合,燕燕與於氏投緣,本也是沒有本家照看,於氏幹脆認了幹女兒。燕燕得了親人垂愛,於氏也有了承歡膝下的女兒,本是難事如今便稱了皆大歡喜的事情。
燕燕有了著落,霍小玉隻覺得心思暢快,一路上更是歡喜雀躍,連帶著長空都罕有地貢獻了幾聲掐脖子般難聽的鳥鳴。
嚴麾從傅府出來,總覺得心思不寧,看似塵埃落定,但總覺有些東西隱於雲霧之後蠢蠢欲動。那傅家商隊行走於漠北韃靼,這兩年邊境並不太平,商隊難行,那郎方一個土匪索要傅家商隊信物又有何用?難不成土匪不當了,想學著人做起生意?可即便如此,何必對一個不怎麼掙錢的商隊如此上心。
他滿腹狐疑,但瞧見小玉和長空如此喜悅,當即也將這憂慮壓在了心裏,放開胸懷,揚起笑臉跟上一人一鳥。暗道:“今日且先放下,掃興的人總歸不招人歡喜的。”
傅燕燕安葬了父親,沒過多久便變賣了雲霧的家產,甚至還將一時不方便出手的店鋪連著傅家行商的信物一並托付給了嚴麾,轉身瀟瀟灑灑跟著於氏回了蒲州。這事在雲霧弄得人盡皆知,小玉深知嚴麾這一招便將這禍水引到了自己身上,想來是為了保護那傅家孤女。
傅燕燕走時送了一塊牌匾來感謝嚴麾,聽說是請了大禮有名的大儒題的字。小玉見那嚴狐狸一天瞧上好幾遍,便真信了那牌匾真是稀罕物。
嚴麾見小玉每每瞧了那牌匾都是一副酸葡萄的樣子,也選了一塊巴掌大小木牌,提了“雲霧第一妙捕快”幾個字。
霍小玉拿到那巴掌大的木牌子,忍不住抬頭瞧了瞧傅燕燕送過來的牌匾,苦著臉道:“大人,您這也太節儉了。還有......第一捕快便是第一捕快,什麼叫妙捕快?”
“妙字是讚你心思巧妙,是個妙人。這個字與你十分合適。”
霍小玉將這牌子貼身帶上,道:“大人說合適便合適吧。回頭讓我娘給我打了個絡子,將這牌子隨身帶著,管它什麼呢?好歹是雲霧第一。”
就這樣霍小玉成了雲霧衙門裏第一個擁有掛牌的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