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月流火的天氣，哪怕已經是深夜，卻仍舊不時有滾燙的地氣蒸騰。

“吱呀！”水妙璿推開門的同時，身後的衣角也被人抓住了，翠竹哆嗦著問道：“小姐，咱們待會兒真的要偷屍體回去嗎？”

水妙璿轉身看了翠竹一眼，大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唉，看時間吧，要是時間足夠就不用，時間要是不夠，也沒別的辦法了。畢竟爹爹嚴令我不許再碰屍體，為了能驗屍查明真相，我也隻好出此下策咯！”

翠竹哭喪著臉道：“咱們金陵城今天死的都是第十三個人了，而且個個死狀詭異，前兩天，我聽見咱們府裏的張媽媽都在說什麼，那些人不是被人害死的，是被鬼害死的......”

翠竹越說越小聲。

“你就放心吧，沒事的，裏麵都是死人，不用怕啊！來，給本小姐笑一個！”水妙璿說著走進了衙門的屍檢房。

翠竹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她家小姐真的好會安慰人啊！

她就是因為裏麵都是死人才怕，好嗎？還都是死人，不用怕？

翠竹哆哆嗦嗦地跟在她的身後，隻覺得一腳踏進屍檢房之後，剛才在外麵的那股子地熱之氣瞬間消失。

一陣陰冷撲麵而來，翠竹本能地就想要尖叫，但想到來之前水妙璿的威脅，生生地把已經到了嗓子眼兒的尖叫咽了回去。

水妙璿動作自然地走向距離最近的一張停屍床。

“此案甚為詭異，可朝廷派來的欽差到現在連影兒都還沒有，怎麼能讓大家安心？

不過我聽說這次跟欽差一起來咱們金陵的有個什麼大仵作，我看呐，多半也是浪得虛名，這案子啊，還得你家小姐出手......”

她說著，動作自然地掀開了麵前的白布，露出姿勢怪異的屍體。

“呱......呱......”聒噪的老鴉尖聲叫著撲騰著翅膀飛遠了。

“啊！”翠竹尖叫一聲，迅速閉上眼睛抱頭蹲地，小小的身體不住的顫抖。

水妙璿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上前將她抱頭的雙手拿開，“老鴉是食腐的鳥類，屍檢房內又都是屍體，外麵有老鴉聚集很正常，乖，不怕啊！”

安慰完，她也顧不得翠竹那幾乎要哭出來的模樣，套上圍衣便開始查看屍體。

“死者男性，身長六尺八分，屍體右手骨盤繞脖頸，脖頸上無明顯勒痕，麵帶微笑，屍體表麵無其他外傷，死因尚不明確。”水妙璿一邊查看著第一具屍體一邊說道。

越往後屍體的腐爛程度便越高，但無一例外的不管他們身體的姿勢如何扭曲怪異，他們臉上都帶著無比幸福的微笑，那模樣，就仿佛是看到了向往的天堂！

將所有屍體一一做了初步查驗之後，水妙璿動手架起了屍體的胳膊。

“小姐，你......你要幹什麼？”翠竹哆嗦著問道，甚至都能明顯聽到她上下牙齒互相敲擊的聲音。

“當然是搬一具屍體回去啊！”水妙璿理所當然地道：“來之前，我不是就已經跟你說過了嗎？”

“真......真要搬啊？”翠竹哆嗦得更加厲害。

“當然咯！時間來不及了，小竹子，來搭把手！”水妙璿一邊用力挪動屍體一邊說道：“放心吧，你小姐我選了一具最新鮮的，都還沒什麼臭味呢！”

翠竹欲哭無淚，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在冒著寒氣，尤其是身後格外的寒涼。

她下意識地猛地轉身，身後卻除了她們帶來的昏暗的燈籠在夜風下搖曳之外隻有牆角的黃幡搖曳，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吱呀......啪！”清晨的涼風將屍檢房的門吹開又關上，突兀的聲音在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地瘮人。

翠竹的腿一下子就軟下去，眼淚登時流了下來，“小姐，您饒了我吧，我真的怕......”

“唉！”水妙璿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剛想對翠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便聽到一聲厲喝，“什麼人！竟敢動屍檢房的屍體，抓起來！”

水妙璿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反應，胳膊便已經被押在了身後，她抬頭便迎上一道冰冷的目光。

隨後看見眼前男子的麵容，心不自覺地漏跳了一拍。

這男人當真是麵如冠玉，貌勝潘安，當真是天人之姿！可渾身散發著寒意，讓人雀起的心瞬間冰冷。

“把這兩人押下去，交給欽差大人。”蕭沐的目光在水妙璿的身上掃過，一邊淡淡地吩咐，一邊已經開始做屍檢的準備工作。

水妙璿一看他那架勢，心中已然明白，眼前這人便是那隨欽差一起派來的大仵作，剛想開口解釋，便看見自家老爹恭敬地領著一人走進了屍檢房。

水妙璿連忙興奮地喚道，“爹爹。”

水越澤頓時瞪大了眼睛，“璿兒，你怎麼......哎！”

話沒說完，厲色看向了翠竹，“翠......小竹子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們看好小......公子，不許她再到這個地方來了嗎？”

“老爺。”翠竹訕訕地道：“公子一定要來，小的勸不住啊！”

“回去我再收拾你！”水越澤狠狠地瞪了水妙璿一眼，轉頭賠著笑臉看向欽差唐佑寧，“欽差大人，犬子頑劣，我這就讓他回去，待下官回去之後一定好好管教！”

唐佑寧的目光在水妙璿的身上掃視一番，“這位就是水公子？我聽說水公子也擅長仵作之道，之前金陵城有好幾個案子都是水公子破的。我看不如這樣吧，這次蕭大人帶的人手也不夠，不若水公子就留下來協助本官和蕭大人如何？”

“這個......”水越澤滿臉為難。

“能得欽差大人賞識，是草民的榮幸，草民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大人厚望。”水妙璿趕忙行禮應道。

她正愁這次被老爹發現了，以後肯定會被老爹嚴加看管，就算偷摸著可能都沒機會接觸這案子了呢！

結果唐佑寧就邀請她幫忙了，這可真是瞌睡來了剛好有人遞枕頭。

“我不需要助手。”還沒等她慶幸，蕭沐已經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水越澤卻仿佛抓住了救星一般，連忙道：“犬子雖然僥幸破了幾樁案子，但從未正經學習過仵作之道，更遑論探案之術，這次的案子事關重大，下官還是領她回去嚴加管教，以免她幹擾兩位大人探案。”

水妙璿急了，連忙拱手對唐佑寧道：“草民雖隻是僥幸破了幾樁案子，但熟悉金陵風土，金陵百姓也大多認得我，定能對兩位大人破案有所協助。

更何況，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如今死的人越來越多，此案的不良影響越來越大，草民雖不才，卻還是想盡一份綿薄之力，還請大人成全。”

“你......”水越澤恨鐵不成鋼的剛想開口，就被唐佑寧製止了，“水公子能有如此抱負實乃朝廷之福，水大人又何苦製止呢？說不定水公子就能成為下一位聖上欽封的大仵作呢？”

說完，他又看向蕭沐，“蕭大人雖說您不需要助手，但水公子醉心仵作一道，您就讓他跟在您身邊，要是水公子能在這次案子中參悟一二，成為仵作一行的棟梁之才，也是美事一樁不是。”

水妙璿緊張地看著蕭沐，隻見他皺了皺眉，但卻沒有再拒絕，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去。

隻是垂下頭之後卻是不服氣的翻了個白眼，蕭沐不就是破了幾個案子，運氣好受到皇上賞識欽封了大仵作嗎？有什麼好了不起的，隻要給她機會，她也能做到。

她雖然沒有師父，但自小博覽群書，有關仵作一道的雜文野談從不放過，她才不信這蕭沐能比她能耐多少。傲得跟隻開屏的公孔雀似的，當真是白瞎了上天給他的好皮囊！

“十三具屍體均無外傷，瞳孔指甲舌苔唇色均正常。每一具屍體都呈現出一種扭曲而詭異的姿態，麵上帶著極度誇張的微笑，具體死亡原因我還要進一步檢查才能確定。”蕭沐在將屍體一一查驗之後，對唐佑寧說道。

“蕭大人，這些屍體瞳孔真的正常嗎？”水妙璿忍不住開口道，“你再看看他們的眼白，眼白中均有細小黑點遍布，這不是正常死者該有的眼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