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許念一愣了愣神，反應過來，就拖著林執的胳膊往外走。

“不買了吧，得花多少錢！......我知道你對我們好，但真不用買彩電。”

“要買就買彩電，黑白的我還看不上。”林執裝作聽不懂妻子的話，輕輕地說，“放心吧，我賺大錢了。買彩電隻是一件小事兒。”

女兒也在旁邊牽著林執的衣角，怯怯地說：“爸爸媽媽，你們別吵了。”

林執蹲下身，輕輕地摸摸女兒的頭，柔聲說：

“寶寶別擔心，爸爸媽媽沒吵架。爸爸給你買彩電，你就能看動畫片了，好不好？”

女兒眼睛一下子睜大：“好啊好啊，我要看動畫片！”

“好，看動畫片......”林執滿是寵溺地說。

“咦，這不是那個誰......哦，許——許念一？”

突然，旁邊一個聲音響起。

二人轉頭，一對男女挎著胳膊走進店來。

女人很年輕，穿著蝙蝠衫、燙著大-波浪。

那個男人三十多歲，穿著不太合身的西裝，是這個時代典型的老板扮相。

女人挽著男人的胳膊，對他說：“這是我們學校的紅人......唉，就是命不好，聽說嫁了個廢物。”

“李麗，你......閉嘴。”許念一說，臉漲得通紅，又。

原來，這個女人叫李麗。上學時，她一直和許念一別苗頭，有機會就想踩上一腳。後來找了個小老板，便自覺了不起。

這當口，男人抬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許念一，眉頭一挑，嘴裏還念叨著：“不錯，不錯......這人，哦不，這衣服！”

許念一的臉“騰”的一下紅了。

突然，男的跳了起來：“唉喲......你輕點！”

原來，是李麗見到男人的神情，在他腰上狠狠扭了一把。

與此同時，林執一把抱起女兒，猛地站起，閃到許念一身前，把她護住。

林執對男人沉聲說：“耍流氓是吧？再亂看，把你的眼珠子摳出來！”

自己的老婆，心疼還來不及，怎麼能讓她受到老色鬼的褻瀆？

男人做出受冤枉的樣子：“你可不要亂說，隻是看了下衣服好吧？”

李麗也一口否認，對林執說：“我看你酒還沒醒吧，在這兒撒酒瘋！”

不怪他們反應這麼激烈。

要知道，在這個年代，“耍流氓”可是一個嚴重的罪名，在街上多看一個女人幾眼，都有可能判刑。

去年，發生的那場“嚴打”運動，現在還餘波未平。

“對了，你這是酒還沒醒，胡說八道呢。”李麗冷笑一聲，“喝你的去吧，這裏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許念一，看好你男人！”

林執反應過來，自己生意失敗的事，也被李麗知道了。

不用想，妻子肯定一臉尷尬。

“要吵到外麵去。這裏是商場，不是菜市場。”一旁的售貨員開口了。

“不吵不吵，我們買電視。”李麗立馬對售貨員滿臉堆笑。

李麗又轉過頭，貌似對男人說悄悄話，實則故意說給林執一家聽：“不像有些人，連看一看都不行，要被人趕出去嘍！”

林執正要開口反擊，發覺妻子悄悄拽自己衣角，示意他不要亂來，神情怯怯的。

他輕輕拍下妻子手背，讓她安心，一切有自己。

然後，他對售貨員道：“你們這裏最好的彩電是哪個？”

售貨員一愣，雙眼上下打量林執。那意思很明顯：你這樣的，買的起嗎？

林執微微一笑，朗聲道：“放心，錢，不是問題。”

說著，林執拉開背著的包。

售貨員掃了一眼，就呆住了：包裏是大把大把的鈔票。

這些錢，別說是買一台電視，就是買三五台都夠了。

再加上林執氣場一開，那售貨員更是知道，眼前這人不簡單。

不要以為國營商場裏的人對所有人都是帶搭不理的，其實，很多人都是“火眼睛”，隻是大部分人都入不了他們的眼。

這不，這名售貨員就趕緊向林執和許念一細致地介紹起櫃台上的各種彩電品牌來。

“誒，我們要買電視。”剛才李麗見售貨員不搭理自己，不由出口呼喚。

“等著！”售貨員說。

李麗瞬間啞火，隻在賣黑白電視機的區域轉悠，嘴裏一直在碎碎念：“貴，真貴！”

而另一邊，許念一拗不過林執，斟酌再三，最後選了牡丹牌的電視機，覺得它最有眼緣。

當林執數出一千五百多塊錢的時候，李麗和男的麵麵相覷，“他......他......他他不是破產了麼？”

走過男人身邊時，林執停下，在他耳邊說：“看好你老婆，不能因為別人帥，就一直看啊。還是說，你滿足了不她的心，也滿足不了她的身？”

不待男人回答，林執徑自離去。

身後，男人的臉變成豬肝色，並對李麗低聲吼道：“以後給我好好的！”

李麗也不是好脾氣：“我怎麼了？我幹什麼了？你今天不說清楚，老娘跟你沒完！”

不過，這一切都和林執沒有關係了。

他找了兩輛三輪，一輛載著他和電視機，一輛載著妻子許念一和女兒往家趕。

一路上，小丫頭不停地喊著：“我們買電視啦！”

快到家時，小丫頭叫得更起勁了，因為她看見了小夥伴，向他們炫耀起來。

“二丫，我們有電視了，我請你看動畫片呀！”

“狗蛋，到我們家看彩電！”

“三子，我家有電視了。”

女兒的聲音，不但引得孩子們跟在車子後麵和側麵跑著，想要看下電視，很多大人也出了門。

天已快黑，凝視看去，還是能看見三輪車上大大的箱子和上麵畫的電視機圖案。

真的是電視！

人們不由得自言自語，或者相互低聲議論：

“他們買得起彩電？”

“就是，前兩天還被人上門來要債，那陣勢......嘖嘖！”

“這才幾天，姓林的就翻身了？做夢都不敢這麼美。”

很快，車子停在家門口。

“林家真的有錢了？”卻是鄰居張芸聽到外麵的動靜，跑了出來，加入圍觀者的行列。

張芸眼珠子一轉，又對旁邊的人說：“想要來錢快，還是有路子的，比如去偷、去搶......”

“你是說——”

“你胡說什麼？”卻是林執的妻子許念下了三輪，對張芸說。

“你就是見不得別人好是吧？你以為誰都像你想得那樣？告訴你，我們明明白白做人，堂堂正正做事，不偷不搶，我們的錢來得光明正大！”

對於許念一的表現，不但鄰居們目瞪口呆，就連林執也是深感意外。

他們都沒想到，許念一竟然還有這麼剛烈、大膽的一麵，而不是平日所表現出的柔弱之態。

其實，這也不難想象，要是沒有剛強的一麵，許念一也不會在林執連著頹廢好幾年的情況下，還帶著女兒，艱難地維持著一家人的生計。

此時，眼看著苦盡甘來，她不想讓人破壞自己的希望。

雖然心中還有疑慮，許念一還是強迫自己相信，丈夫已經變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會做那些下三濫的事。

所以，一番話說得是大義凜然，讓張芸和其他人都無話可說。

林執心中大受觸動。

自己隻是做了這麼一點小事，就獲得了妻子如此的深情。自己以前太不合格了。

林執過來，把女兒抱下車，對許念一說：“真是難為你了！”

許念一隻是搖搖頭，眼眶中泛著淚花，說：“我們是一家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