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采薇還記得那個分外淒豔的場景,夢裏是冬季,到處積了一層厚厚的雪,素的刺眼,白的高潔,她一口血塗在地上,倒在漫漫血泊裏,紅白相映,美的觸目驚心,她當時夢裏還覺得,不愧是自己,就連死了都這麼好看,像是一幅雪中美人泣血的畫作。
“然後呢?”
“然後那位新帝就跑過來把我抱起,問我有沒有事。”
盛采薇想了想,“說來奇怪,我認識他嗎?他的語氣好像很心痛,也很絕望,難不成是我的追求者?”
“這京城上下,有誰敢明目張膽的追求你啊。追求你的人八成會被世俗說成貪戀美色沒有內涵隻能看到皮囊的膚淺之人,現在讀書人誰沒事兒幹跑你這兒來找閑話受啊。”
“你這張嘴裏成天吐不出一些關於我的好話,行了行了,你快回你的院子裏呆著去吧,我得好好護養我的頭發,得早些睡了,別回頭頭發越掉越多,我怕我忍不住會去拔你的頭發。”
盛敏學下意識的一摸頭皮,覺得自己頭皮發麻:“果然最毒婦人心,古人誠不我欺。”
不過今日的事兒並非這樣就揭過去了,盛敏學和自己的狐朋狗友玩完之後,找到了些稀奇玩意,剛好路過固倫長公主的府邸,就進去將這些稀奇玩意兒呈給固倫長公主看,順便把梁秀成和謝俞煙的事兒一說。
長公主當時沒說什麼,盛敏學走了之後,長公主勃然大怒。
一貫在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嬤嬤也被嚇得不輕,她都不記得長公主上一次這麼生氣是什麼時候了,趕忙安慰長公主:“殿下您別動氣,保重身體為先,萬不能因為這些子小事就把自己氣著,世子殿下告訴您的本意也不是讓您生氣啊。”
長公主喝了口茶,壓下這口氣說:“且不論我那些年是怎麼輔佐皇帝登基的,即便是皇帝登基之後,我本能將他從皇位上拉下來,可我沒有,為的是什麼的。皇帝小時候叫了我一聲姐姐,我生生記了這麼多年,我以為他會把這份姐弟情分放在心上,原來隻有我一個人苦苦記了這麼多年,我的夫君為他而死,現在呢?還要搭上我的一雙兒孫嗎?行,謝望舒是他的寵臣,所以就任由謝望舒的女兒對我的孫兒汙蔑輕賤嗎?什麼時候這些人連我的孫兒都敢算計了?”
“現在更好,現在都把我的孫兒放到朝堂上麵隨意議論了。一個女孩,他們一群大男人,怎麼,是想要逼死我的孫兒嗎?”
嬤嬤呆在長公主身邊這麼多年,又何嘗不知道當年的駙馬是因為功高震主被皇帝害死的,大長公主因為這事兒才遠遠地搬離皇宮,很少再見皇帝了,皇帝幾次微服私訪想要見見大長公主,都被長公主婉拒,她垂下頭歎了口氣,說:“長公主,要不咱們去跟皇上說一說?畢竟您這些年一直都不見陛下,陛下興許還以為您不會管這事兒呢,咱先別著急,好好想想怎麼說,起碼提點提點陛下,暗示皇帝這事兒您還關注著呢,讓他對侯爺一家好一點。”
長公主冷靜下來,一拍桌子說:“現在給我備車,我們入宮去見見皇上。”
皇上彼時剛處理完公務,聽到長公主求見的事情,欣喜若狂。自從駙馬被皇帝勾結陷害致死之後,大長公主已經許多年沒有見皇帝了,無論皇帝怎麼再三邀請,長公主都不願意見他。皇帝自知理虧,這些年越發加倍的對永*康侯府的人好。
隻要長公主活著一日,皇帝就會對永*康侯府好一日,每每皇帝看到長公主都會想起自己當年做下的那樁糊塗事。
“宣,宣大長公主覲見。”
皇帝見大長公主進來,忙起身去扶大長公主:“姐姐就不必跟我多禮了,未免見外了些。”
“陛下近來身體可好?”
“好,好得很!”皇帝扶著長公主到軟塌坐下,自己也坐到軟塌的另一邊,道,“倒是姐姐最近身體可還行?”
“就那樣。人老了,幹什麼事都不得勁了,上次你派去的太醫給我看過以後,開了幾服藥給我,喝著最近身體倒是好些了,加上敏學和采薇兩個孩子也時常過來陪我,日子倒是也過得還不錯。倒是陛下,得注意注意身體。”
“姐姐說的是。”
皇帝歎了口氣,心想這些年姐姐一直未曾怪罪自己,興許她還不知道當年那件事是自己做的,現在還心心念念著自己的身體,心中愧疚感更甚。
他想了想,又道:“敏學和采薇是兩個好孩子。”
“哪裏,敏學像他那個爹一樣,整天父子倆不學無術,到處聊貓逗狗的,多大兩個人了,看著還是沒有個正形。采薇更是別提了,今日你朝堂上麵的事我也聽說了,是采薇這孩子讓你為難了,都怪我,都怪我這些年沒有管教好她,讓她養成了那種性子,孩子其實沒有什麼壞心的,就是心眼太直白,太簡單了,所以做出來的事莽撞率真,不看後果行事,若是處處瞻前顧後,也不會發生這件事了。”
“她又這樣被連著退了三次婚,性格又是這般的不討喜,也就咱們自家人能受一受她,那別人哪會吃她這套?我生的兒子也是個棒槌,於功績上毫無建樹,壓根不能幫上皇帝你一絲一毫,領著個閑差到處吃喝玩鬧,言行無狀,興許也是因為這樣,京城內沒什麼人把永*康侯府放在眼裏,這還是我在世呢,若是我死了,事情隻會比現在更糟......”
皇帝喜歡永*康侯府,喜歡的就是永*康侯府一府的傻白甜,一府的簡單直白,那要是瞻前顧後了,皇帝反而還會忌憚。
現在聽長公主這麼一說,他掰扯清楚關係,忙阻攔長公主的哭訴,道:“長姐,你年齡已經這麼大了,更切忌憂慮深重,更切忌悲傷過度,是我沒有好好解決完這件事,我其實心裏一直都明白敦和是個好姑娘,敦和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小輩裏麵我最喜歡的就是敦和,這京城裏誰都帶著麵具,唯有不戴麵具的人才是最珍貴的,他們說敦和不懂規矩,說敦和言行失禮,說敦和驕縱任性,我偏偏要嘉獎敦和,讓他們看清楚到底什麼才是我所欣賞的。”
皇帝同長公主說話的時候一直都不用寡人二字,用的都是我。
“皇帝你能這樣想,我就算是死了也死而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