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律格殺!不留活口!”
風清韻永遠都記得,她被趕出府的狼狽和那些黑袍罩身的刺客道完這一句話,是怎樣利索地手起刀落,無情地將自己送進地府裏的。
老少婦孺的尖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鮮血迸濺,順著冰涼的劍尖滴下,一滴滴的在地上跌碎成血花,猶如盛開的紅蓮那般,妖冶又令人心驚。
風清韻喘著粗氣,並指一施力,刀尖狠狠沒入地麵半分。
“為什麼……為什麼?我風清韻不服!”
風清韻的身子像是殘敗的花朵一樣頹然凋零,沾染了血跡的手掌裏扶著的,是那把舔舐了數條鮮活生命的血刃。
一陣鑼鼓喧天觥籌交錯的聲音隱隱約約傳進風清韻的耳中,風清韻掙紮著起身,目光環視過四周,眼前一片片的紅色令她吃驚,她這是……在哪兒?
最先入目的是靜靜立在紅檀木案上的大紅喜燭和酒樽,她記得,她明明被刺客斬殺於街頭,此刻應是身處地府才是,“是誰救了我?這又是何處?”
風清韻喃喃開口,垂眸看著身上的喜袍,再次逡巡過周圍一片喜嘩之景,驚覺不對勁!這不是自己的喜房嗎?
自己怎麼會重新回到自己的喜房中?難道是靈魂遊走?最後看一看讓她不甘心也最放不下的地方?
風清韻抬手,狠狠地在自己胳膊上擰上一圈,疼痛感頓時蔓延神經,令她禁不住驚呼一聲。
不是做夢,也不是靈魂遊走,是真真切切的感覺。
她沒死?不對,她似乎是重生了。
時光倒轉,她回到了與雲離歌的大婚當夜!
未多思,門外嘈雜聲音使得風清韻眉睫一皺。
“砰。”忽然一聲悶響,門扉被人大力推開。
“呦。”
嬌喝聲傳入風清韻耳中,風清韻抬頭,瞧過雲婉若揚首挺胸的模樣,門外守著的婢女秋菊和鳳蘭緊隨著進來。
風清韻反應迅敏,當下斂盡不解之色,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雲婉若自顧入室,斜睨著風清韻,麵上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一旋身撩著裙袂落座,嘲弄道:“嗤,真是什麼人都能嫁進齊王府裏來。”
雲婉若雖然是庶女,卻是王府中唯一的女兒,生的也算嬌俏,可這性子著實囂張跋扈。
風清韻端得滿臉驚訝又猶疑之色,身形未動,眼瞼微抬,道:“這話是何意?”
“何意?你還要我告訴你是何意思?”雲婉若尾音上揚,下巴一抬,彎著嫩白小指輕哼了聲道:“京城誰不知道你風清韻,身為將門之女,整日舞刀弄槍拋頭露麵,說是打抱不平,可將軍府的臉麵,怕是都快被你丟盡了吧。”
雲婉若之所以大婚當夜前來,是因為她早就聽聞風清韻脾性暴躁不堪,多有故意氣氣風清韻的原因在內,想讓風清韻丟臉。
“我身為將軍之女,家中世代為將,自小耳熏目染,習武乃防身之本,有何不可?”
風清韻話音剛落,雲婉若的嗤笑聲便立刻傳來。
她明白,前世她就是氣不過雲婉若的挑撥,導致脾氣暴躁的自己在新婚當夜就對雲婉若大打出手,第二日成了全京城的笑話,如今,卻是不能如此莽撞了。
“入了齊王府,就由不得你如此不知廉恥,日日流連在外成何體統。”
風清韻聽完後,沉吟了一會兒,忽然低笑滾喉,就那麼看著雲婉若,笑的詭譎又神測。
“你笑什麼?”雲婉若柳眉一豎,杏眼圓睜質問道。
怎麼說她風清韻也是在齊王府活了兩世的人了,這雲婉若隻不過一個庶女,來這房中本就不安好心,能有膽量在大婚當夜給風清韻一個下馬威,不過全然仗著有側妃撐腰罷了。
上一世,風清韻記得,大婚當夜,她與雲離歌喝的交杯酒中是有毒的,後來修養一月有餘才緩過勁來。
對了!交杯酒!一抹沉思閃過,計謀逐漸成型。
既然別人不善待她在先,那就別怪她翻臉不認人了。
“我笑你不僅愚蠢,而且自以為是。”
風清韻起身,暗中給鳳蘭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不動聲色斂了眸。
風清韻踱步到雲婉若身前才接著道:“按照尊卑,你應向我行禮,訓斥之舉你本就沒有資格,我也無須要你教我如何做。按照慣例,大婚當夜,郎人未至,庶妹倒是不請自來,實屬觸了眉頭。”
“我乃爹爹唯一的女兒,是這齊王府中最受寵的,真是笑話!還有我來不得的地方?”雲婉若尖聲喝道。
一入候門深似海。
風清韻明白,她再次重生,諸般事宜和言語都需謹慎。
“哦?”風清韻語調微揚,涼薄的唇一張一合,略帶譏諷的話語猶如尖針一般狠狠紮在雲婉若心上。
“唯一的女兒又如何?非長女非嫡女,嫁娶也將將做個世家小妾,庶女一輩子就是庶女,永遠上不得台麵。”
風清韻明白,雲婉若最提不得的,便是這生來為庶。
果不其然,風清韻話音剛落,雲婉若登時冷了臉,棱角分明的輪廓霎時添了層陰寒,冷喝道:“你這個的賤人!給我閉嘴!”
門外忽然傳來喜娘的吆喝聲,風清韻眸子微抬,心中說,來了。喜娘道是吉時將至,欲讓新郎官前來,行這喜秤挑蓋頭,共飲交杯酒之舉,以免誤了良宵。
交杯酒!風清韻眸光一頓,眼底沉了層冰霜,視線移至雲婉若手邊的酒樽之上,這酒樽的位置,是她暗中使喚婢女不動聲色地挪到雲婉若手旁的。
為的便是,借手渡劫!
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怎麼?怒了?我說的本就無錯。再者,齊王府中連安分守己都做不到,日後莫說世家小妾,恐名分也無。”風清韻唇角微提,逡了絲笑意。
怒了好,她此番,便是為了激怒雲婉若。
風清韻的笑意落在雲婉若眼中,無外乎與嘲笑譏諷相甚,使得雲婉若當下便覺麵上掛不住。
心中萬千思緒,實則不過短短瞬息,須臾間,雲婉若的臉色已被怒色滿滿占據。
雲婉若“噌”地一下站起來,似是被怒氣衝昏了腦子,冷著眸子一抬手拂下紅檀案上喜酒樽,當即甩手一巴掌狠摑在風清韻臉上。
“啪。”
力道毫無收斂,囂張至極。
“你該死!”
雲婉若怒吼道。
杯盞落地,酒水淋灑而下,清脆的聲響蔓及開來,酒樽摔得七零八碎。
風清韻身形一偏,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捂著紅腫的臉登時蓄了滿眼淚水,抬頭看著雲婉若委屈又憤怒。
喜娘見狀,肥肉橫生的身子一頓,甩著帕子刹那間苦了一張濃妝豔抹的臉,嘴角的痣隨著她說話時抖動,猶如小人兒一樣快要延伸至腮後。
“我的親娘啊!洞房花燭夜,灑了喜酒打了新娘子,觸了大忌!不吉利!不吉利啊!婆娘我可如何交代啊!”
喜娘哀叫完,雲婉若亦是錯愕不已,木訥看著自己的手才後知後覺自己做了什麼,慌亂之景一瞬間布滿雲婉若眸底。
眾人如夢初醒般反應過來,瞧著摔在地上的風清韻連忙想去扶起來,奴婢撞上奴婢,痛呼聲,桌椅摩擦過地麵的聲音混雜,房間頓時亂作一團。
門外的小廝一閃身,快步去請了尚在前院的雲離歌。
風清韻嘴角微掀,暗中盯著雲婉若,不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雲婉若眼底閃過慌亂的時候,那瞬間,她驚慌的神色落在風清韻眼中,讓風清韻心裏霎時也有了底。
門內鬧劇未歇,門外的嘈雜聲陡然傳入風清韻耳中,隱隱約約有刺客的喊聲由遠及近。
她自幼習武,內力集身,聽力也便遠遠勝過常人。
風清韻撐著地,銳利的眸子一眯,眸光倏地一狠,不妙!
“不好了不好了!世子遇刺了!”門外冷不丁衝過來一個婢子,不知是驚嚇過度,還是匆忙致使,身形跌跌撞撞地向風清韻奔來,也未行禮,急急向風清韻稟告。
風清韻一激靈,素手一拍地麵身形頓起,一把扯掉頭上的蓋頭,疾步便要去尋,剛及門檻,迎麵撞上幾個小廝抬著雲離歌步伐急促進來,府中太醫尾隨而至。
一旋身,風清韻讓著道,待得雲離歌被小廝安穩扶在塌上後,風清韻回頭看著太醫唯唯諾諾正要行禮,當下手一拂,心裏默念不會有事的,顫著聲音吩咐道:“愣著幹什麼!快,取生肌玉紅膏!止血包紮!”
齊王與前來祝賀的世家叔伯紛紛緊張不已,跟隨著太醫一湧而入,風清韻眉頭一皺,起身隨太醫以安靜為由全部請了出去,當下合上門扉才重回塌前。
時間一點點過去,雲離歌躺在塌上不斷出著汗,眉頭擰在一塊,風清韻一遍遍的為他擦拭,寸步未離。
“什麼狀況?”風清韻聲音依舊透著一股子未壓下的顫抖。
“啟稟世子妃,世子腹部受傷,後腦著地,如今已包紮,暫無其他外傷。待我開個方子,世子妃按著方子抓藥即可。至於內傷或者頭顱會不會因為震蕩引起什麼後遺症,要等世子醒來才知。”太醫拂袖作禮,說道。
風清韻聽完後,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了些,情況總算是好的,“如此,先謝過太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