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楊峰的報價,這個攤位老板先是一愣,緊接著整張臉垮了下去。
“唉喲我的小兄弟,您這個價格可真是要了親命了!我白德凱做了這麼多年服裝批發生意,像您這麼討價還價的,那可真是頭一遭!”
白德凱,地北省邢城市人,娶了個並城本地媳婦。
後來幹脆就在並城市搞起了服裝批發生意——從地北省進貨,到並城市批發出手。
按理來說他也是個走東竄西的老江湖,這麼醜的褲子他不應該進貨才對,但他這次是著了別人的道。
上一次回老家,被家鄉的一個服裝廠老板灌醉,喝高了。
迷迷糊糊的就進了一千條這種醜了吧唧的直筒褲,等他酒醒之後意識到事情不對,想去和對方理論時,對方卻翻臉不認人了。
“老白你也是個老生意人,貨到了手裏還沒賣就要來退?哪有你這種道理?”服裝廠的馬老板兩手一攤,同時身後幾個家裏子侄輩兒的壯漢不懷好意地湊上來。
白澤凱後退了兩步,氣的跳腳直罵:“馬光明你混蛋!這麼醜的褲子,鬼才能賣得出去!之前咱們說好的根本就不是這種貨!”
“咱們之前承諾什麼來著?我怎麼不記得了?”馬光明掏掏耳朵,衝著白德凱笑眯眯的,“老白,好好做生意,我庫裏還有好幾萬條這種褲子等著你賣呢!”
“馬國明你吃屎去吧!你跟你的這些狗屁褲子一起爛在倉庫裏吧!鬼才會穿這種狗屁褲子!我白德凱認栽,但你馬光明也別想好過!”
白德凱一頓罵沒說完,馬光明陰沉著臉一揮手,幾個子侄朝著他圍過來,白德凱扭頭就跑,漢奸似的中分頭在風中搖曳著。
馬光明和子侄們在身後哈哈大笑,笑聲傳出老遠。
......
認栽歸認栽,生意還得想辦法做。
白德凱雖然經商多年,卻沒有什麼積蓄,之前賺的錢全揮霍了。
現在渾身上下的本錢,就是這千把條醜了吧唧的直筒褲。
如果這批直筒褲不能順利出手,白德凱這買賣怕是滾不起來了。
如果那樣,西山省服裝批發行當裏,以後恐怕也不會再有白德凱這號人物了。
這是小事兒,但人到中年,白德凱和別的中年男人一樣,家裏老婆孩子一大家,他倒了沒關係,這家就完了。
所以,當楊峰走到白澤楷麵前時,白德凱心裏很清楚,他必須牢牢抓住這個機會。
白德凱滿嘴大黃牙的臉皺成一團,像一朵缺了水的老菊花。
小兄弟,你這價格也太低了......哪有你這樣壓價的呀,不合適!你這價格不合適!”
他一邊說話一邊搖頭晃腦,猥瑣的中分頭上,油膩的頭發晃來晃去。
楊峰微笑著,衝著白德凱伸出兩根手指:“白老板,如果我沒猜錯,你這批褲子出廠價也就是兩塊左右,我說的對嗎?”
“小兄弟賬可不能這麼算,還有運費呢......哎等等!你怎麼對出廠價這麼清楚?”
白德凱吃了一驚。
楊峰微笑不語,他畢竟自己做服裝生意多年,對於這種褲子在服裝廠裏成本究竟是多少錢,他稍微一動腦子就算出來了。
談判這種事情,誰先露了底牌,誰在談判中就是劣勢一方,白德凱的出廠價被楊峰猜到了,他說話更沒底氣了。
白德凱語氣軟了很多:“小兄弟,我這出廠價是兩塊多沒錯,但你不能讓我賠運費呀......”
好家夥,剛才還十五呢,現在直接兩塊多加運費了。
楊峰笑眯眯的,又多伸出一根手指頭:“那就三塊?”
白德凱呼的一下,耍賴似的坐到了地上。
他低著頭也不去看楊峰,一隻手使勁楊峰擺動,另一隻手伸出五指:“出廠價兩塊六,運費差不多翻倍!低於這個數這買賣我真沒法做!兄弟你自己看著辦吧。”
這家夥還挺有意思......
楊峰看著坐在地上耍賴一樣的白德凱,微笑起來。
這種能插葷打科耍無賴的人,做起生意來也有自己的一套本事,最終大成就未必有,但小買賣總能做得風生水起。
楊峰微笑著蹲到白在凱麵前,衝他點了點頭:“行!既然白老板開口了,那就按你說的,五塊一條!”
白德凱大喜,他一咕嚕爬起來:“好啊!那兄弟你要幾條啊?”
楊峰也伸出五指:“五條。”
白德凱又坐回去了,他苦著臉:“不是,我說兄弟啊,咱倆這老半天,費這麼老大勁,最後談了五條褲子的買賣?您至於嗎?”
楊峰笑嗬嗬地從口袋裏摸出了五十塊錢,在白德凱麵前展開:“也不怕你笑話,這就是我全部的本錢。”
白德凱劈手把那五十塊全搶了過去:“成交!十條褲子!我這就給你點貨!”
不是......我還得留點錢改褲子呢......
楊峰嘴角抖了一下,但最後這句話他沒說出口,看白德凱的架勢,哪怕今天殺了他,那五十他也不會再吐出來了。
罷了,再想別的辦法吧......
拿上褲子,問白德凱要了個尋呼機號碼,楊峰拿著褲子往市場深處走——市場深處有一段街,全都是裁縫。
人們管那條街,叫裁縫一條街。
楊峰準備去那兒找個裁縫把褲子改一下,不然,這麼醜的褲子,絕對賣不出去。
他心裏已經有了改褲子的方案,但他需要一個裁縫,幫他把這個方案實現出來。
到了裁縫一條街,楊峰試著找了幾個裁縫打聽了一下,但對方聽到他要先賒欠,就全都毫不客氣的把他趕了出來。
楊峰無奈,隻得在街上繼續走著打聽,其實他完全可以拿一條褲子給對方當酬勞,但這是萬不得已的下下之選。
改過的褲子至少能賣四五十,而改十條褲子酬勞最多十塊錢,給對方一條褲子就虧了,所以有可能的話,楊峰還是想盡量賒欠。
心裏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裁縫一條街的最深處,他在這條街的最深處,最偏僻的位置上,看到了一個小小裁縫店。
當他看到那個店的一瞬間,楊峰心裏就十分確定,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這兒了。